清晨,墨荷端着洗漱水到屋内,流七已经早早地到了,只听谢蓁蓁对流七吩咐道:“让驿馆的人都撤回来吧。”
流七领了命出去,墨荷放下手中的盆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主子先前不是说要安排一出戏吗,怎么突然撤了。”
谢蓁蓁接过,墨荷递来的脸布,擦了擦脸,冰凉的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漠渊比我想的更聪明,他既已知只有我能保他逃脱质子命运,他便会主动地接近我。”
脸布被丢回盆子里,激起层层水花。
凤宁宫内,皇后身边的枫嬷嬷张罗着各种开春新料子,用于宫内宫外赏人。
四皇子李潇熠迈着轻快的步子,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根草绿色束带。
“儿臣拜见母后,给母后问安。”李潇熠一撩衣袍,行礼动作行云流水。
皇后笑得慈爱,抬手示意让李潇熠起来,说道:“今日晨起时参汤可喝了?”
李潇熠眼底的神色有一瞬异动,很快笑得明朗,乖巧地回应道:“劳母后挂心,儿臣喝了。”
皇后点了点头,摆手让枫嬷嬷端来上好的流云绸缎,对李潇熠嘱咐道:“镇国公府的绸缎你亲自送去,一定要交给韶黎郡君。”
“先前母后不是……”
“你外祖父送来信,他老人家纵横官场数十年,看的清晰,听他的总没错。”
皇后打断了李潇熠的话,面容上仍挂着不变的笑意。
李潇熠目光下垂,点了点头,只得听话。
外族来访,为彰显天威,皇室在城外皇园大设宴席。奕然园的春色极美,供百人坐的庭院规格宏达,另外大小池塘数个,荷叶满塘,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锦鲤满池,如同红墨泼洒;满园桃花上枝头,粉的,白的,与其典雅居相得益彰。
“撘族九王子漠赫。”
“十一王子漠渊。”
“见过大渊皇帝!”
漠渊行礼后,余光扫过宴席上的所有人,谢蓁蓁虽坐的远,到她出挑的容貌身姿,让人过目不忘。
“二位王子远道而来,中原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朕今日晨起,外头的麻雀都叫得欢快,想来都在恭贺今日之喜。”皇帝的满脸笑意,摆摆手,让人端上酒。
漠赫接过了小太监端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漠渊单背着手,站的笔直,他耳边似乎没听到皇帝的话,目光肆无忌惮地看着宴席上的谢蓁蓁。
皇帝一双深沉的眸子顺着漠渊的目光看去,谢蓁蓁正端坐在席间,自顾自地低头走神着。
“出行前,父王特地交代了,一来为连年征战讲和,实在是部落小国,草原儿女都是骁勇之辈,为一些地盘有些纷争也非撘族本意,二来求娶公主,结百年秦晋之好。”漠赫的话拉回了皇帝和漠渊的注意力,暗中狠狠剜了一眼漠渊,漠渊又全当没看到。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眼里,这个成熟稳重的九王子,比起深受撘王喜爱的,放纵不羁的十一王子更加可靠。
撘族中,九王子漠赫威望最高,十一王子漠渊空有撘王喜爱,却行事乖张,无人希望未来有这样一位新撘王。大渊若能为漠赫留下漠渊这个竞争对手,再以公主嫁之,如此以来,撘族便能紧握在手中。
“长乐公主,太子胞妹,最得朕喜爱。”说着,皇帝看向长乐,精明的眸子闪过精光。
长乐咬了咬唇,强忍着皇帝投来目光的冷意,站起身来,施施行礼,说道:“长乐见过九王子,十一王子。”
在无人留意的暗处,九王子漠赫嘴角抽动,眼底有些意外,很快便遮掩过去。
在宴席的另一半,穆柯被身边的随从死死摁在位置上,一旁正坐着穆老将军,老将军面色云淡风轻,他早已预料一切,若不是怕惹人猜忌,穆柯连出府的机会都没有。
宴席上的一切都被谢蓁蓁尽收眼底,与此同时,漠渊的嘴角微勾,关于长乐的一切他早已摸清,心底也不禁冷叹一句“痴男怨女”。
“朕子嗣不多,长乐更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两国结亲,也是远嫁,必想为她多谋划,择一良人。”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择婿的皮球踢给了撘族,到底是哪一位王子更想迎娶咱们的大渊公主。
“大渊皇帝说的有理,还得看公主的心意。”漠赫不接茬,又把皮球踢给了长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长乐一人身上,谢蓁蓁心中冷哼,欺负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漠渊一眼就看穿了谢蓁蓁的小心思,一句话如惊雷破开宴席,激起千层浪,“本王已心有所属,长乐公主还是择我九王兄才是良配!”
漠赫猛然回头,强压心头怒气,反问道:“王兄怎么从未听说?”
“前两日偶遇镇国公府家的韶黎郡君,小王一见倾心,今日既为了九王兄求娶公主一事,又是有一私心,求大渊皇帝金口玉言,将韶黎郡君许配给我。”
谢蓁蓁心中虽早有算计,但当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她还是装做一脸茫然失措。宴席间一片唏嘘,李潇朔的眼底涌出异样的神色,说其中没有谢蓁蓁手笔,他定然是不信的,往日夫妻虽不亲昵,但谢蓁蓁也在他踌躇时出谋划策过。这个胆大包天的谢蓁蓁,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在场坐不住的可不仅是皇帝,还有皇后,她笑了笑,保持着凤仪端重,说道:“十一王子还年轻气盛,难免冲动,镇国公府也是京中的高门大户,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需从长计议,二位王子先入坐吧。”
漠渊正想再回话,却被漠赫一个眼神警告禁声了,他也不在乎这多一句少一句,反正目的是达到了。
宴席散了,消息也送到了李潇栎的手中,身边的百忽因配剑未随身,被打了二十军棍,打完后疼得直哼哼,看到淇陵来了,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道:“淇陵,我冤啊~”
淇陵皱着眉,强忍着心头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百忽的脑袋,说道:“你……多忍耐,王爷在气头上呢。”
“一切不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吗,王爷气什么呢?”百忽“眼含热泪”地抬头看着淇陵。
淇陵的目光望向站在屋内的李潇栎,同情地对百忽低声说道:“情爱真可怕。”
驿站内,漠渊正兴致满满地喂鹰,虎蒙五大三粗的身子站在他身后不像虎,像猫,低着头踌躇了很久,开口道:“王……王子,您说要求娶韶黎郡君,宴席散的时那么好的时机怎么不送郡君回府亲近亲近?”
漠渊又抓了一把鸟食,摊在手中,一边喂鹰,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着急的是我吗?是她谢蓁蓁,是大渊皇室,只要撘族一日不离京,我有很长的时间等。”
虎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暗暗赞叹漠渊的计谋。那些个瞧不上自家王子的,都是不长眼,论文韬武略,治理国家的能力,九王子是鞭长莫及。
漠渊手中的吃食已被鹰吃完,他拍去手中食屑,抬头望向今夜月,终归是不够圆满。谢蓁蓁,就像草原上一只狡猾的红狐,挖着洞等他跳,虽于他百利无一害,但他偏偏就是不想让她那么容易如愿。
谢蓁蓁,来日方长,我很有心思陪你玩一场。
同一轮明月下,谢蓁蓁今夜的茶都煮淡了,还未休息,流七和墨荷站在一旁,两人互使眼色,谁也不敢打扰。
“流七,传信出城,按原计划进行。”谢蓁蓁放下了最后一杯花茶后,才开口吩咐。
流七领了命离开,墨荷扶着谢蓁蓁坐麻了的腿起身,忍不住问道:“主子不是说不干了吗?怎么又……是否是今日宴席有变?”
“无。”谢蓁蓁摇了摇头,她的眸子好似一谭深池。
这个漠渊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既按她计划走,又偏离轨道,那就要上些手段了。
翌日,谢蓁蓁头戴斗笠带着人伫立在城外树林,只见由撘族兵护送的一个马车缓缓驶来,一与长乐长像极其相像的女子从马车上而下,向谢蓁蓁奔跑而来。
“义姐!”女子紧紧抱住谢蓁蓁的身子,就连笑容都与长乐无异。
漠赫跟在身后,走到谢蓁蓁的面前,隔着一层面纱,认不出其人,只当闺阁女子不好私下相见,才以面纱示人。
“多谢公子护送义妹回京,府中略备薄酒,了表心意。”谢蓁蓁朝着漠赫微微施礼说道。
漠赫摆了摆手,颔首回道:“路途偶遇,解筝姑娘早已道谢一路了,进京多有不便才让她穿信劳烦家中人来接,如今任务完成,也算不辜负解筝姑娘的信任。”
话音刚落,漫山遍野的悍匪从山上来,个个持刀,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是山匪!”谢蓁蓁惊呼。
撘族兵立马拔刀,为首的人说道:“保护好主子!”
山匪就像是有目的性一样,直逼谢蓁蓁与其义妹。
回想清晨时,墨荷还担忧地看着谢蓁蓁,谢蓁蓁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此时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在了谢蓁蓁的肩头,鲜血染红了一整片衣服,她随之倒在了解筝的怀里。
山匪不敌撘族兵,早早撤了,漠赫皱着眉跑到解筝身边,解筝早已哭成了泪人。
漠赫转头吩咐道:“送二位姑娘进京!”
“公子可否先送义姐到京城最近的医馆?”
“这……”
“义姐是家中独女,若义父母看到,老人家身体……我怕……”
解筝话至如此,漠赫也不再推脱,点头同意了。
三日后,谢蓁蓁在城外接义妹归京,遇山匪截道,巧遇九王子漠赫,英雄救美的传闻传遍京城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