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上好的青花瓷杯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外头的太监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是太子又和皇上争吵了。
“……皇子镇守边疆,皇女还要远嫁边疆,父皇,您心里真的有我们这些孩子吗?”李潇朔言辞凌厉,皇帝气得怒目圆瞪。
“母妃去世时长乐还小,但是儿臣已经记事,往日今朝桩桩件件,父皇对得起母妃在天之灵吗!”
皇帝气急攻心,一巴掌重重打在了李潇朔的脸上,一片通红。
“滚出去!给朕滚出去!”
李潇朔倔犟地站在原地,小太监跪在他面前,磕头说:“殿下先回宫吧。”
李潇朔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如今他重提已故的德妃,是想让皇帝顾念最后一点昔日情分,但他早就该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
德妃一直是后宫的禁忌,德妃横死,所有人都说是有冤魂索命。皇帝不许彻查,更惹得宫中猜忌,从此以后,只要有人提及德妃,轻则罚进浣洗局,重则直接打死。宫中人人自危,生怕触碰皇上逆鳞。
只有七岁的李潇朔抱着两岁的长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妃惨死在父皇的怀里。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身皇帝者,公正严明,就要像金身塑起的佛像,不该有喜有悲,有爱有恨,不偏不倚,才能朝堂稳定,后宫稳定。
偏偏德妃惊才艳艳,自进宫便是专房之宠,太后大怒,斥责其狐媚君上,皇帝虽多次偏袒,却世事难料,太后趁皇帝早朝,在两个孩子的面前逼死了他们的母亲,待皇帝狂奔而来,只见德妃尸身和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涉及太后颜面,皇帝不得不按下不查,以太后为国祈福为由,送太后行宫安置,但是目睹一切的李潇朔记住了一切。
他还记得父皇赶到时,抱着母妃的尸身痛哭,最后站起身只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和他说,会让他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李潇朔常常会望着长乐的脸出神,长乐越长大,越像母妃,看着长乐,就好似看到在母妃膝前的昔日光景。
他以为父皇那么爱母妃,应当更他一样的想法。但后宫的女人真多啊,来了又走,如花似玉的美貌早就模糊了母妃在父皇心中的模样,每每看到长乐,就像一根刺,日日拷问着皇帝的心。皇帝自以为是的深情都在李潇朔身上一一验证,但是长乐日益长大,变成了撕开他虚伪面具的手。
月亮高悬,长乐坐在屋檐上,穆柯踏风而来,拿出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在长乐面前晃了晃,长乐撇过头去,不愿搭理。
穆柯笑了笑,哄着长乐说道:“现还是初春,再过些时日,殿下想吃也吃不到了。”
长乐这才回过头看他,小嘴还是气呼呼的,明明心中欢喜,还是嘴硬道:“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臣何时说过不理殿下?”
“你的行为便是说了。”
“臣冤枉!”
“不冤!”
二人有来有回的拌嘴,长乐一把夺过糖葫芦,猛得站起身,既然是“吵架”必然不能落了气势。
谁知脚底瓦片一滑,扑进了穆柯的怀里,手里还紧紧攥着糖葫芦不松手。
“殿下……”穆柯人站得笔直,木讷地活像一个木头。
远远地,李潇朔与谢蓁蓁并肩站着,明明是初春,却生出秋寒之意。
“郡君也与本宫一样想成全他们吧。”李潇朔率先开口。
谢蓁蓁是个沉得住气的,她不开口,心里早已有万千头绪。
“郡君还是一如往常,遇到事便不爱开口。”李潇朔苦笑一声,有些叹息。
“缙平王已远走北疆,为何长乐还是非嫁不可?”谢蓁蓁心中已有些答案,但仍旧不明朗,她今夜才会来赴约。
“撘族使者已抵京,一同前来的还有撘族两个王子,撘族的意思是,公主可以选择嫁给任何一位王子……”
“长乐是大渊最尊贵的公主,非撘族储君不可嫁,婚嫁之事,如此随意,此等屈辱如何使得!”谢蓁蓁厉声打断了李潇朔的话,好看的眸底怒不可遏。
李潇朔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底愤恨,才又缓缓开口道:“父皇想借此提出,王子留京,便是做质子,因二位王子中……有撘族王最疼爱的幼子。”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风吹起谢蓁蓁的发丝,撩动她的衣角,语气坚毅且果敢。李潇朔偏头看她,神情复杂,他好像不认识这样的谢蓁蓁,亦或许他从未真正认识过谢蓁蓁。
“殿下?”谢蓁蓁回头看李潇朔,才将他思绪拉回。
李潇朔回过头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说道:“本宫会求父皇安排郡君在出嫁之日陪同长乐,届时偷天换日,偷龙转凤。
穆柯若真有娶长乐之心,还请郡君念在你我往日情分……不,与长乐的手帕情谊,以镇国公府门楣同日与穆家成亲,不求国公府给多高的名分,只希望长乐不要不明不白地嫁进穆府。”
谢蓁蓁径直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她说道:“以镇国公义女身份出嫁,三日回门,国公府开三门,迎贵婿。”
东宫里还有一个人彻夜难眠。
“娘娘,我们的人瞧见今夜殿下与韶黎郡君见面了。”一宫女秉着烛光快步走到格侧妃的身边。
格侧妃手里的刺绣被狠狠丢到一边,她远嫁大渊,不得重视,出嫁前她也是万千宠爱,如今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殿下为长乐公主奔走牵线,联络群臣反对,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让谢蓁蓁占了便宜。”格侧妃还不忘谢蓁蓁在她嫁进宫第二日推脱了她的问安礼,觉得被折辱耿耿于怀,其实不过是谢蓁蓁懒得早起的借口。
“奴婢或有一法……”一个角落的宫女小声发话。
格侧妃招她到跟前,小宫女怯懦地说道:“韶黎郡君容貌出挑,在京城贵女中是一等一的,撘族王子哪见过什么美人,若视线能转移到韶黎郡君的身上……那长乐公主或许便不用嫁了,还能为娘娘解忧。”
格侧妃笑得阴冷,谢蓁蓁,你既然做得出,就别怪我容不下你。
另一头的谢蓁蓁坐在马车里扶额,哈欠连天,朝墨荷不满地抱怨道:“什么事都要晚上说,觉都睡不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偷情呢。”
谢蓁蓁说的随意,声音愈来愈大,墨荷连忙挑起车帘四下观望,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别乱说了,被别人听去。”
不一会流七披星戴月地来了,轻扣车厢,秘密说道:“缙平王传了消息来,说已准备好了,东宫那位娘娘也知道了今夜相见,一切主子尽管放心。”
谢蓁蓁淡笑一声,马车缓缓开始行驶,她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让大殿那位知道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