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

梅雨季节后的桑槐树下，满地都是残留的倒影。行人被迷雾环抱，街道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荀岚:“小彧阿，这是林阿姨的儿子小冶。”

她笑着用手指着面前蜷缩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把荀彧往前推了推。

林艺:“小冶怕生，从小就不怎么跟人玩。”

“没事啊，熟悉熟悉就好了。”荀岚接话。

话音刚落，荀彧注意到林阿姨身后的小人耳根子瞬间红了一个度，低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跟母亲说什么。随后探出半边脸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生的很好看，白皙的皮肤，也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婴儿肥，倒是张实打实的瓜子脸。未成形的五官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褪去的稚嫩配上这张脸毫不违和。

林艺:“小彧今年多大啦？”

“刚满8岁。”荀岚笑了笑。

林艺:“小冶比他小一岁，快叫哥哥。”

他愣住了，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哥...哥..”随后拽着母亲的衣角，把头缩了回去。

“乖~”荀彧勾了勾手指忍不住挑逗他。

他比林冶高出一截，两人要是并排站着，后者刚好到他颈脖处。

沉默了片刻后，他似乎有个不错的想法，顺口就说出来了:“我会保护好弟弟的。”

林冶: “......”虽然有点尴尬，但是面对眼前人诚恳的话语，他不免地还是有点感动。

四合院外是莞城街，街道两侧罗列的桑槐横柯蔽日。春风拂过，夏日的炎热也随之烟消云散。因此就有了“清风窑”这个美称。他们是乡里邻居，只隔着一栋墙。

八九岁的孩子难免喜欢寻个新鲜劲，譬如面对没见过的东西，不搞出点名堂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荀彧就是这个不怕死的德行。

荀彧:“小冶。”

他一手扒着墙，另一只手正准备撑着身子翻进来。

林冶:“太危险了，有正门你不走？”

荀彧:“那没意思。”

后者加快了动作，弯腰屈膝，一只脚搭上墙沿，奋力地纵身一跃，后脚紧蹭水泥墙留下来的凹槽，一整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丝毫不忸怩坐态。

没过几分钟就攀到了水泥墙的最顶端。

荀彧:“林冶，我厉害不。”

他站在顶端满脸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庭院中的林冶。

林冶:“厉害。”

“那当然，我可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同时还会飞檐走壁的蝙蝠侠。”

这一连串五花八门的四字词语冒出来，可把林冶给听乐了，捂着肚子咯咯咯地在一旁笑着。

“你什么意思。”荀彧恼了。

林冶:“替你高兴一下。”

这话说的似乎并无道理，前者在内心做了一番自我安慰后决定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你小心摔了。”林冶满脸担忧。

虽然这面墙不算高，但摔下来总归是疼的。

荀彧:“别担心，小爷我....”

荀彧话还没说完，风吹得他身体直哆嗦，正巧不巧打了个踉跄。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结在上面的青苔，这鬼天气刚刚才下过雨，可想而知这玩意有多滑。他内心os:完了这下B装大发了。

“林冶！救我！”虽然他内心一千万个不情愿让人看了个笑话，但总比摔个狗啃泥强。

荀彧尽力让身体保持平衡，但前后脚可不受身体控制，自顾自地踏起了太空漫步，稳像一个活脱脱的杂技小丑。

“......”

林冶沉思一阵，缓缓开口“哥，你觉得我接得住你吗。”

荀彧:“我要摔下来了啊啊啊！！”

做了一番垂死挣扎后，荀彧还是拗不过牛顿定律这种顺其自然的东西。他身体的重心前倾，整个人从墙的顶端向地面袭来，因为害怕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并且内心还在默默地为自己祈祷，希望别摔成残废。在脑袋短路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不一会，浑身上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从皮肤蔓延到骨骼，再遍布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伸手摸了摸地面“软软的？”

荀彧有些大为惊叹，猛然睁眼一看“WC,小冶。”

林冶:“你真重。”

身下的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从我身上下去，疼。”说完他拍了拍荀彧弓起的背，示意他起身。

荀彧:“对...对不起。”

他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尽量表现得让自己相安无事 “以后走大门。”

荀彧:“你没受伤？”

“还行。”林冶俨然答道。

他似乎不具备这个年纪该有的撒泼。即使受了伤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若是换做旁人早就依偎在妈妈怀里失声痛哭了。

刚从莞城街回来的季明泽目睹了这一切，火气瞬间冲到九霄云外“荀彧！小兔崽子，胆大包天了是吧，还敢翻墙。”

“爹爹爹，我错了！”荀彧惊恐地看着他。

季明泽:“今天就算叫爹也没用！”

随着父子俩的“追逐赛”愈来愈远。四合院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喧嚣的蝉鸣和枝桠摇曳的沙沙声。

“嘶——”林冶蹙眉。

等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林冶才敢掀开裤腿查看伤势，几块新添的青紫色的淤青醒目得烙印在小腿一侧，往下是已经红肿的脚踝。有一段镂空的地方没被布料包裹，上面已然遍布了或大或小的擦伤。

上半身的手肘处余留着明显的红痕，被林冶刻意遮挡着。他不想让哥哥担心，也不想让他为此自责。

林冶:“妈，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艺:“怎么这么不小心，摔成这样？”

她从药柜里翻出酒精和棉絮，满脸忧愁得看着前者狰狞的伤口和小腿上的淤痕。

“真的是摔得吗？”林艺疑惑地问。

林冶:“真的。”

看他满脸坚定的回答，林艺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毕竟阿冶这孩子没撒过谎。

林艺拿起棉絮，把他卷在竹签上。沾了罐里的酒精后，轻慢地覆盖在儿子摔伤的地方，为他消炎。

即使后者的心情五味陈杂，也仍旧一声不吭。这点倒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谢谢妈妈。”他接过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林艺:“以后注意安全。”

林冶:“会的。”

仲夏的夜空是四季中最美的景色，整片宇宙都被繁星包围，耀眼又温馨。

林冶静静地坐在庭院的长廊上对着眼前的玫瑰花发呆。

“嘿，看过来。”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自从荀彧翻墙被他老子逮个正着后，就再也没见他来院里玩过。按照正常的逻辑发展，他回家后肯定避免不了父母的一顿混合双打。

林冶:“你被禁足了？”

“这都被你猜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林冶见得多了。按照大多事情的发展，都是以这种方式处理。

林冶笑了笑“你还敢翻墙？就不怕我告诉你爸。”

“我相信你不会的。而且我这不算翻墙，我就是来看一眼你的。我怕你把我给忘了。”荀彧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林冶:“不会，我就你一个朋友。”

听到这话，荀彧心里瞬间乐开了花，爽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造成二次“瘫痪”。

“你很喜欢玫瑰花？”他指着花坛里常年栽种的花。

林冶:“一般般。”

随后，起身从花坛里折下一枝玫瑰，月光洒在花瓣上，格外醒目“我妈喜欢，我也喜欢。”

他从青石板一路走到了草坪上，那四合院旁边的墙壁上也架着一把梯子。

林冶缓缓爬上梯子，与对面人大眼瞪小眼。

对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送你了。”随即伸手将一朵鲜艳的玫瑰花递到荀彧面前。

在从青石板的路上他就已经将玫瑰尖利的刺拔的一干二净，所以对方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扎手这个问题。

“谢...谢谢。”荀彧接过花后，仿佛一天的坏心情就随之烟消云散。

在后来的几年里，林冶转去了外省读初中。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从此慢慢地没了踪影。就像沙漠中的一把尘土，撒手一扬，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荀彧一直在等他，等啊等啊一年又一年，可自始至终都没有结果“林冶这个骗子。走之前连最后一句话也没留。”虽然他心里已经骂了林冶不下千百来遍，但还是期待着与他的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