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夫人这次大寿,圣上因万将军又立军功特此封万老夫人为郡夫人,万府上下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时宾客往来不绝。
自古这龙恩浩荡,一人得势全家沾光,万府在这城中越发风光。
汝阳王府离万府不远,皆位于皇城外中心繁华地段,故文裕昌早先就来了,比王姈楼璃都来得早,甚至赶在了程少商一家的前面。
单私心而言,文裕昌是不愿来的。
其一,她自幼学的与武这一点毫无干系,骨子里带着文人的矜持与自傲,对万萋萋时不时的野蛮行径难以忍受,更何况,万萋萋对何昭君颇有偏词,明里背后可没少对她们这一众作风奢侈的贵女冷嘲热讽。
简单而言,就是没脑子。
其二,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出了一个不下于灯会落水的丑。一众贵女在满城有头有脸的郎君面前落水……遭了程少商的算计。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都瞧不起程少商,从不为伍的原因。
心气狭隘,自视清高,没有眼色,做事毫不顾及后果。
汝阳王府生辰宴,王姈楼缡欺她又害她那阿姊落水,程少商对她们、还有她这个纵容之人心中有怨,她敢报仇能报仇是她的本事。
可……她们的恩怨,与其她贵女何干?她在万府做下如此惊骇之事,也不知道想没想过万家会因此引祸上身。她一个小官之女,胆色倒是够大。
可惜,看似天衣无缝,实则真若有心之人,一查便知。好几家权贵的怒火,如果不是凌不疑给程家挡了,哪还有什么程家。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程少商被凌不疑抛弃之后,在宫中那么多贵女针对的原因。
曾经招惹不起便也忍了,但一旦没了凌不疑……呵。
这样想着,文裕昌将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示意侍女奉上,又与万老夫人闲聊寒叙了一会儿,这才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不想来,但汝阳王府需要社交,必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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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萋萋觉得应酬那些来往的宾客,无聊至极,趁万将军忙碌之时悄悄溜走,来了女娘们待的地方。
贵女们还是纷纷围绕在文裕昌身边,只是这次因生辰宴凌不疑上门送礼,难免有些心悦凌不疑的女娘对暗有所指,冷嘲热讽文裕昌受多了,从前熬的过来,如今不爱了更是无视个彻底。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心不在焉的评价起那几个小女娘的话,一句句点评之后冷笑着刺了回去。话不脏,胜在有理,句句属实,却让她们丢尽脸面。
一旁王姈看的不亦乐乎,时不时帮衬两句,其中一个被气的头脑发热拍案而起,指着文裕昌就骂,“你文裕昌做的丢人现眼的事情多了当真毫无廉耻了!仗着死去父母换来的殊荣纠缠凌将军,呵,要是换了我被退婚丢了门府脸面,我直接一头撞死——!!!”剩下来的话噎在口里,一时吓的不敢说话。
文裕昌定定端坐,目光直视那女娘,眼里面的冷意看得人心惊胆寒。
她冷笑一声,
“御史大夫家的嫡次女对本郡主意见颇深呐。”面对周围惊疑看戏的神情,文裕昌连站都懒得站起来,“你对汝阳王府的指教本郡主收下了,只可惜本郡主到底是皇室成员,这事……”她轻飘飘笑了一下,神色倨傲,“只能交由圣上来定夺了。”
一时讥讽文裕昌的众女娘煞白了脸。
平日文裕昌一涉及凌不疑的事就哑口无言羞愧难当,今日居然敢直接牵扯进圣上……顿时埋怨起那御史大夫家的女娘,提什么不好提汝阳王府,这不给文裕昌闹大的机会嘛。
汝阳王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这一提到圣上那里,圣上想起那为自己丧命的小王爷……想到圣上的怒火,几人眼前一黑,一旦连累到长辈的仕途,她们真能以死谢罪了。
当下心颤,纷纷告别万萋萋,也不管什么狗屁规矩,与侍女一块去前院官员那寻各自长辈坦白求助去了。
万萋萋戏看的爽,小手一挥,乐呵呵看着她们离开。又叫唤着大家吃好喝好玩好,说完走向角落刚从桥下那赶来还不明所以的程少商。
程少商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停留在那桥上,又看向缠在文裕昌身边有说有笑的王姈,神色不定。
万萋萋一掌拍在程少商肩膀上吓的她一颤,看着万萋萋松了口气,“萋萋阿姊你吓我一跳。”
万萋萋不在意的爽朗一笑,先问了句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随后也没怎么听程少商的解释,一心想着分享刚刚的趣事。
拉着程少商的胳膊,两人距离亲密,“我跟你说,你刚刚错过了天大的趣事!”声音低了点,表情丰富的给程少商重复了一遍事情经过,笑的开怀,“你是没看见她们的脸色,狗咬狗真的太精彩了!”
程少商却注意到,“那凌不疑就这么招她们喜欢?”
“可不是嘛!凌不疑可是满都城女娘最想嫁的人选之一。”
程少商嘀嘀“奥”了声,心里放下心来,那凌不疑大概是能成功吸引她们的注意力的,她的计划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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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宴这边动静不小,男宴那边也极热闹。
袁善见跟一众人玩着投壶的游戏,玩之前还特意请了一番何君之。对于何君之这个人,袁善见很是愿意结交,可惜两人实在交集不多。
“何将军真的不来玩玩?就当放松心情了。”
放松心情,是的,袁善见心思缜密,一眼看出何君之隐在眼下的疲惫与烦躁……不安?
袁善见挑眉无奈一笑,自己尚未活的透彻,哪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何君之摇头,对于这莫名的善意不理不睬。
倒是其他人有推崇袁大才子的,一个劲的起哄,在袁善见一箭掷壶后纷纷叫好。袁善见最喜欢这种时候,一脸低调低调却张扬的仰头拂袖,羽扇不曾离手,要的就是一个风流倜傥不羁样。
这时候凌不疑也结束了与万将军的客套前来男宴席这边。
入眼的就是亭台楼阁外风仪卓然的何君之,目光顿时一凛,步伐停在原处。
蜀地堪舆图已经通过程少商的手拿到,听说何昭君已在待嫁中,只怕此次万老夫人大寿一过,何府上下都要送嫁何昭君。
……还得再等等,等一个能叫雍王再翻不得身的机会!他必须要有耐心,一击要了那狗贼的命!
凌不疑想事情时脸色阴沉沉的,早注意到他出现在外的世家子一时停了下来,包括随大流的袁善见。他羽扇一摇,笑的像只可爱的狐狸,目光在面不改色的何君之和阴沉沉的凌不疑之间来回打量。袁善见可没忘记,上次裕昌郡主生辰宴他俩争锋相对的样子。
显然,在座的各位都没忘。
就有一人轻悄悄跟做贼似的,还用袖子遮脸,“瞧这凌将军看何将军的样子,传言当真不可信。”
“什么传言?”一人懵了,凌不疑和何子慕能有什么传言?传朝廷高官的事情,谁这么不怕死?
“还能什么传言,”最先开口的小郎君撇了撇嘴,“都说裕昌郡主为凌不疑寻死觅活,可我看的却是郡主冷淡,将军紧逼……”
周围人见凌不疑迟迟没有动静,也大着胆子加入话题。
“这裕昌郡主除了长相惊艳,有什么值得两位少年将军为她争风吃醋的?”
“想不通想不通。”
“人家青梅竹马十几年有感情不是常事?我和我表妹的婚事你们别忘了来。”
“呀!你都快成婚了?”
“可不是,我和你们说……”
一边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的袁善见垂眸不语,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哪是什么两个男人争风吃醋,这裕昌郡主的名声扫地都多少年了,他一个远在白鹿山院的人都听了不少笑话,若说这凌不疑喜欢文裕昌,那这份喜欢未免太践踏人心。
依他看,这分明就是爱而不得的凄凉故事。
至于凌不疑,也不过就是可笑的占有欲作祟。这份占有欲……注定会成为何君之无法越过的深渊。
情爱之毒却比见血封喉更为凶烈,红尘之中,情能见血,爱能封喉。袁善见身边多的是爱而不得或变心无情之人,他对情爱之事退避三舍,这辈子都不愿粘上这种东西。
——
何君之不是瞎子,转身冷眼旁观凌不疑,两人皆是心思百转,气场上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何君之对凌不疑如今带着说不出的迁怒与厌恶。
前些日子汝阳王府送来一封信,指名道姓要何君之看。
何君之看了,看完一言不发推开了何勇老将军的书房。
他当然知道何昭君嫁给肖世子的事有多无奈,他以为这是最大的牺牲,可文裕昌的信里明明确确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那些异动,不是有反的心,而是只待昭君嫁去得了何家势力就当场掀起谋反的准备。她叫他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是正午进去的,人是深夜出来的。
何勇捏着文裕昌写来的信,又看向背光而立一声不吭的三子,终是心软了。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他的儿子们都太出色了,若是寻常人家便是祖上冒青烟,可在他们这种人家……罢了,他们何家还是要留人撑着的,老三算是难得的全才了……
这一去若活着,他之后就交了兵权,称病辞官养老。但若……
“以后,照顾好自己,昭君还有你弟弟,你多费心。”
“不要让为父和你的兄弟们白白牺牲。”
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是何老将军满心欣慰,一改严厉态度,再不处处揪何昭君和最小的儿子的错处。
何君之心下嘲讽,不知道尚可以叫作牺牲,但他们只是政治利益下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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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不疑因为蜀地堪舆图答应了程少商引对面女娘上这危桥,心思转动间隔桥望了眼在煮茶的文裕昌后,不动声色和程少商对视一眼,和袁善见攀谈起来,笑容灿烂,还对袁善见上下其手。
文裕昌注意到凌不疑反常举动,也不过感慨一下,还真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啊……这事都愿意为程少商做。
按住跟着众女娘蠢蠢欲动的王姈,扬声道,“各位姐妹们都注意着点,那桥一边还竖着危桥二字的木板呢。”
被美色与气氛渲染的少女们哪还在意危桥,文裕昌顿了顿,似随口说说,“万萋萋,这是你家,不若叫上些随从先去试试那桥,确认安全后我们再行。”
万萋萋觉得文裕昌有些没事找事,扯着嗓门叉腰撇嘴,“这桥前些日子刚修好,也不知道谁把这木板又放这了。你要是怂你别上呗,话多。”
一旁程少商死死拉她,万萋萋不解,只好回头看她。可贵女们听了这话却再忍不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娘冲着桥就去。
王姈看了眼面色不佳的文裕昌,又看了看在凌不疑那尴尬笑着的袁善见,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罢了,裕昌重要。
而楼缡则被看见了程少商对桥动了手脚的楼垚一把拉住,楼缡还是有几分敬畏兄长的,就也停下了。
程少商却笑不出来了,她最想要的两个人却不上桥,旁人上了桥又有何用!
随着众人的步伐,桥猛的从中央塌了!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世家之间哪家不沾着点关系,不过近疏而已。这一池在河里也不知受没受伤的女娘们终是有那一两个人心系着的。
池不深,但猛然掉下去,所有女娘都带点擦伤,余惊未了。
万萋萋也吓了一跳,要是平常她早就大笑起来,可方才文裕昌才说过这事,她是大大咧咧,但还没蠢到没边。想到程少商的反常,她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
随着女娘一个接一个捞起,这边宴会是再没法进行下去了。
连万老夫人那边都被惊动了,派了人手来挨个安抚着,为了这事,送了不少礼。
在场的女娘们心里憋着火,对于身上的伤又惊又怕,就怕留了疤。这么一点礼哪怕再贵重,她们本身就是不缺的,做个表面功夫,都懂,可谁也忍不了。
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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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诗勒隼:我,事业批,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