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缘分。不过是有人一直等,有人无意归。
————
文裕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何君之。
他一个人撑伞站在雨里,黛蓝色的衣裳,加上一根发带垂在青丝后,是文裕昌不曾见过的模样。
又或者,是她从未停留过。
犹豫片刻,文裕昌还是命车夫驾车上前,不提他是昭君的三兄,单单生辰宴那日他护在她身前,文裕昌都该上前问候。
“三兄……”文裕昌的声音响在身后,何君之微一愣神,他站的是林间车道旁,偶有车辆马匹行过,也期待过是她,可失望攒多了也不抱希望了,不想今日……
他心中诧异,身形却缓慢,缓慢的转身,本扬在唇角的笑一沉,“谁欺负你了——”话出口又是一顿,握着伞杆的手一紧。
是啊,还能是谁,能让裕昌郡主红了眼眶的,除了那凌子晟还能是谁……
心下苦涩,不再言语。倒是文裕昌听懂了这未尽的言语,垂落眼睑,主动解释,“是方才陪着霍夫人的时候有些感伤。”
文裕昌的解释……
如果刚才是因苦涩,那现在压抑抓紧伞杆的手便是因为难抑的又惊又喜。何君之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掌控的人,他不喜欢失控的滋味,可那个人是文裕昌。他的目光如炬,牢牢凝视着文裕昌,看着面无表情,却什么都说了,包括一腔真挚的心意。
文裕昌移开视线,她如今不想再让人误会她与凌子晟,却也做不到在这时候接受他人的心意。
倘若有一天她真的要与人结亲,文裕昌希望只有利益间的婚姻,她这一颗心已经不完整,更不想伤害到何君之。
两人在雨中举着伞心思却飘散不定。
“三兄怎么在这?”
杏花别院在都城偏僻寂静处,四处望不到人烟,何君之怎么会来?
何君之侧了侧身,眸间温涟,气质淡然的不像个武将,“我前些年在这里建了处农家小院,郡主赏脸去坐坐?”
说是小院还真是小院,木材与茅草建的房子,院前一条石子路,侍女没有跟着文裕昌,同车夫一处,蓑衣和伞,两不打搅。
文裕昌本想跟在何子慕身后,却被他以下雨地滑与他并行。
进了屋子里面敞亮了许多,何君之如文人墨客似的,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诗词孤本样样不少,甚至还有一幅显然没画完的山水画。
“三兄和一般的武将真是不一样,不了解的只怕会以为你是……”文裕昌说着上下打量了番一旁芝兰玉树的何君之,笑道“以为你是哪位世家书院的风流才子。”
“我不是吗?”
文裕昌的话叫他失笑,不禁反问道。
“是,怎么会不是呢。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何昭君一共五位同胞兄长,除却大兄二兄早已成婚,剩余三位兄长里,以何君之最为出彩。
平日何昭君不提家世,最好炫耀这位兄长。
单长相而言,隐居都城儿郎之上;
论家世地位,在众人眼中比肩胶东袁家(凌不疑是皇帝养子,等同皇子,无法比较。);
论功绩,也只比凌不疑低了一品,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少年将军;
文采而言,虽比不上那第一才子袁慎,却是一众武将中最好的……
更莫提他们何将军府跟说好了似的,从来只娶一妻,从没想过有什么妾室,若嫁进去,一生幸福荣华是少不了的。
凌不疑,何君之,袁善见,这三人便是全都城的小女娘最想嫁的人选。
“我若当真如你所说这般好……”
文裕昌贵为郡主,因那一纸未颁布的婚事,也没少受都城的女娘明里暗里的针对和排挤,她挺过来了。
可何君之呢?
他在文裕昌被拒婚,最最难熬的时候上门提亲,他是怀着一丝期待,还是就为了证明文裕昌也是旁人视若珍宝、珍之重之的存在?这事虽被汝阳王府压下来,可有心人想知道,难吗?
文裕昌被嘲讽当笑话的四年里,他在军中又何尝好过呢。
“你可愿……”
文裕昌心头似一颤一颤,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嫁我为妻。”
他一字一句,盯着文裕昌不安的神情,满目深情。
何君之不应该说的,可他下意识的说了,冥冥中好像他现在不说,以后便再没机会说了。
他选择遵循心意。
挑明了他们之间一直在遮掩又填补的那层纱。
文裕昌唇色苍白,想要笑,可却悲着眼。
“三兄……”
“君之。唤我什么都行,别再是三兄了……”
文裕昌后退一步,摇摇头。
“我心中有一人始终放不下……我……”
“我可以等!”何君之上前一步,眼尾微红。
“若是等不到呢?”
文裕昌说这话的时候仰头看着与她离得极近的何君之,这是他与她这么多年来离的最近的距离,仿佛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轻打在她耳边,“那便一直等!”
文裕昌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何其相似……何君之仿佛是另一个文裕昌,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等不到的,”文裕昌看着他,是是回答他,也是在告诉自己,“再也等不到了……”
“三兄,我不想耽误你……”文裕昌苦笑,屋外的雨下的把人的心都浇凉了,“我可能,终生都不会再嫁了。”
是不想耽搁旁人,也有不愿将就。
待查明孤城真相,找出证据……她便去三台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是她为自己写下的结局,她太累了。
可何君之的人生不应该这样,他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他应该有更璀璨的未来。而不是浪费在她这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其实从落水后,文裕昌一直在压抑自己,她发生的一切都无可诉说。太多的东西压在心底,拖着她向下落,她好像一直没能走出来。
她陷的太深了。
何君之不懂文裕昌的话,文裕昌的眼泪叫他方寸大乱,他什么都无法去多想了。
平生第一次失礼,将哭泣的文裕昌拥入怀中,低声安抚。
只是心底,除了她,谁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