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次的生辰宴不是前世那样，几个相识已久的小女娘和因为凌不疑而被专门请来的程少商聚于一间屋子。这一次，偌大的汝阳王府都是场地，清秀的婢女们守在各处随身伺候着。侍从巡逻在汝阳王府各个墙角，以防不测。
早早前来的王姈正陪着文裕昌，男女终究有别，故而男子的场地安排在桥南侧的园林里，女子则是桥北侧的庭院之中。
如今气候渐暖，鸟语花香的，太阳高照，别有趣味。何况人多的地方，也少不了热闹。
程少商和程姎在汝阳王府遇到了万府的万萋萋，万萋萋知道程少商自小的经历，对程少商瘦弱娇气的样子十分怜爱，当即从头上拔下三根金钗，一根给了程姎，两根为程少商戴上。这一举动，好似认识许久似的，玩的就是个自来熟。
几个小女娘在原地嬉笑说着话时，又一辆装饰低奢的马车驶来。何昭君先掀开门帘，她穿着雪白镶着盈光暗纹的曲裾，粉妆玉琢的样子娇媚动人。先是淡淡扫视了一圈，然后缓缓下了车。端着一副高傲的样子叫万萋萋气的牙痒痒。
正想刺何昭君两句，就见马上又下一人。
那人剑眉星目，身形纤瘦，亦是雪衣银纹加身，端得一派雍容闲雅。站在那里，就叫旁人黯然失色、自愧不如起来。
万萋萋神色惊变，低声要命起来，“他怎么来了？他竟然真的来了！？”
世家众人多多少少也明白，这次生辰宴是给裕昌郡主择婿的。
但万萋萋没想到，何君之还会来汝阳王府这个地方。一时面色复杂。
程少商和程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公子，顿时失神。不过失态的不只是她们，在场还未进汝阳王府的女娘们纷纷羞红了脸，时不时瞧向何君之。
程少商就站在万萋萋身旁，自是听到了她低声的那句，顿时好奇，也低声询问道，“萋萋阿姊，他是谁啊？”
万萋萋看着程少商的脸，暗暗感叹何君之威力的同时，也嘲笑文裕昌的眼瞎心盲。
她拉过程少商，劝告道，“你可千万别对他动心啊！这是何昭君的三兄何景何君之，位居四品越骑校尉，最善以少胜多。你别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可战绩却是一步一步杀出来的！就是……”她声音更低了些，“他一心烂在文裕昌身上，听说几年前还向文裕昌提过亲。不过后面却是不了了之。”
“裕昌……郡主？”
程少商眨眼喃喃自语，她记得清楚，几月前那次落水她以为那少女是故意为之，还将她的小厮踹下水中，险些害了一条性命，为此愧疚许久。
裕昌郡主落水一事闹得纷纷扬扬，程少商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竟是郡主。
——
满城有头有脸的，年龄相仿未有婚约的官宦子弟和有学识才干的贫困学子都被请来了。
何君之凝视眼前早已陌生的汝阳王府，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何昭君站立在何君之身边，下颚轻抬，“三兄，你不会不敢进了吧。”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样，只不过难得有损她这三兄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何君之并未理她，一抚衣袖踏步向汝阳王府走去。身后，何昭君扫视程少商一眼，扬起笑跟上去。
留在原地的万萋萋顿时一急眼，指着何昭君的背影，“她她她什么意思呀！！！”
“没事的，萋萋阿姊。”
汝阳王看着向自己行礼的何君之，满脸感慨，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去吧。”何君之缄口无言，紧蹙眉角走了进去。
何昭君一来就有婢女上前为她领路。
庭院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楼，还没走近就听到盈盈笑语，光是听着就心生欢喜。
文裕昌坐在最中央的软榻上，身侧是(车骑将军之女)王姈，身边围着她的娇俏的小女娘们都身份极高。有太史令之女，太医令之女，谏议大夫之女，尚书中丞之女……
何昭君作为骁骑将军独女，众人纷纷向她问好，她一一回之，随后提起衣摆径直小跑向裕昌，王姈不情不愿的让了位置。
“裕昌，身子如何了？都好些了吗？”
何昭君的话叫文裕昌扬起笑，“已经好了，只要养着便是。”
两人亲切的模样让王姈气的牙痒痒，明明她才是裕昌郡主一块玩到大的姐妹，却被何昭君横插一脚！
在旁人不经意间，何昭君悄悄道，“肖世子也来了，我就不陪你庆生了。”裕昌默默点头，薄唇轻启做出口势：小心。何昭君眨眼回复，不动声色在王姈的挑事中给她让了位。
——
顶着凌不疑和他身后一众黑甲卫的压力，汝阳王府的侍卫依旧不敢放行。
只看着梁邱飞递过的请帖，讨好一笑，”凌将军，您别为难我们了，汝阳王府就没给将军府送过请帖…”
看着凌不疑阴沉的面色，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可王妃特意吩咐了，今天郡主生辰断不能叫凌不疑进去，这都主好不容易松的口，凌不疑进去了，那今日满城前来的贵公子们算什么？
只一个劲重复着，“凌将军，真是对不住，今天您真不能进王府。”
凌不疑心情复杂，或许真是被文裕昌十几年如一日的殷勤态度给潜移默化，他从未想过汝阳王府，有一天会成为他进不去的地方。
“我只说一次，让开！”他沉下声来，目不斜视，看着关上的大门，似乎是想透过那扇门看见什么。
梁邱起一向了解凌不疑的心思，他五味杂陈，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原先见少主公对那程四娘子有所不同，还以为那将是板上钉钉的少夫人，谁想郡主落水后不再纠缠，少主公却一改常态，不光是对程四娘子不再关注，还总因郡主的事心绪阴晴不定。
掩下眼中复杂，到底是十几年的陪伴，哪怕心是石头做的，也该化了。郡主如今决定放手偏少主公又不愿放过，这两人分明就是心有对方，却…
他不再多想，终归他永远不会背叛少主公，少主公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随着凌不疑一声令下，两个黑甲卫按住那侍卫，又一脚瑞开汝阳王府的大门。凌不疑一言不发，梁邱起开口让其余黑甲卫在外守着，自己则和梁邱飞这个傻的一左一右当凌不疑的跟班。
隔着一长桥，贵女们谈笑风声，心思却早飘到桥对面去了。今日来了许多优秀的儿郎，其中以胶东袁氏家主袁慎和骁骑将军府上小何将军何景最为突出。听闻肖世子也来了，可惜不见人影。
说到这肖世子，虽名声不好，却长相英俊出众，也不怪何昭君要嫌弃那性子懦弱不能成事的未婚夫了。
两方都是兴致昂然。园林那处袁慎正卖弄风姿，尽情 彰显自己的文采，满面春风得意，享受着众人追捧。
倒是何景为人低调，身形隐在雕柱后，沉默凝视远处被贵女们追捧的文裕昌，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眉眼弯起，白衣公子芝兰玉树，垂眸一笑连天光都失色一分，可惜无人瞧见这美色。
——
“凌将军！您不能进！您真的不能进！”
一路闯进来，众人也不敢拦，倒是有机灵的，悄悄去通知汝阳王和王妃。
王府外，文子端低调的马车停下，他下车看着凌不疑的黑甲卫，又俯视还被摁在地上的侍卫，“你说，发生什么了！”
“你说什么！凌不疑闯进府了！” 汝阳王妃一脸怒气，“好他个凌不疑！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还能做出什么！”
汝阳王倒是冷静，摸着胡子百思不得其结，“子晟？闯进府！？不是……为何啊？”
“凌将军！您真不能进，那是女眷处，您不能进啊！”
吵闹声让众人纷纷侧目，只看凌不疑一袭黑衣跟个煞神似的朝庭院那走去。
文裕昌蓦然起身，正好和凌不疑阴鸷的视线对上，瞬间白了脸。
她原以为，只要不给城阳侯府和凌不疑送上请帖他就不会出现，她就不会与他再有纠葛……
她原以为，只要与王姈说清楚不再寻那程少商麻烦，生辰宴就会好好进行不被破坏……
‘……可是为什么？’
“凌子晟来给郡主庆生，邱飞，把礼物给郡主！”凌不疑一字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要这样给她难堪？’
凌不疑无视在场所有异样目光，抬步走向文裕昌，一步一步，贵女们纷纷惊恐让步。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凌将军自重！”
是狂奔而来，挥袖义无反顾挡在文裕昌身前的白衣公子。
“子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匆匆赶来的文子端面若寒霜，目光晦涩不明，打量着凌不疑。
“凌子晟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是汝阳老王妃带着一众府兵赶来要将凌不疑拿下。
“梁邱飞！给本将军为郡主准备的礼物送上！”
凌不疑扬声喊到！越过何君之盯着摇摇欲坠的文裕昌，何君之眯眼，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控制不住想要杀人时的小习惯。
文裕昌咬牙，泪珠死死坚守在眼眶里不愿落下。前世他为了给程少商出头落她颜面，那现在呢？又为了什么！
她退后一步，离开何君之的庇护圈，第一次坚定的用着冰冷的目光看向凌不疑，她仰头不愿舍弃自己的骄傲，冷声道，“凌将军可知，裕昌此次生辰宴的目的？”
文子端挥手示意府兵退下，今生变故太大，就如他上一世不知何君之心悦文裕昌，这一世他也不懂凌不疑为何不再执着于程少商反对裕昌如此古怪了。
他想着，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文裕昌对凌不疑的心意天下皆知，她放没放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若凌不疑心悦的是文裕昌……文子端心思一沉，目光瞟向何君之。
想法像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转眼就成苍天大树，上面开满了阴暗发烂的果子，只需要轻轻一碰！
凌不疑低声，“自是知道！”
文裕昌红了眼，“你知道，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将我汝阳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你可知我这些年名声扫地，如今想要寻一个……又有多不易。”
她直直看着凌不疑，笑得凄凉，“凌将军当年逃婚，又说本郡主并非你心中之人，那凌将军今日来汝阳王府闹事，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是后悔当初了，还是，就单纯的想要羞辱本郡主。”
她说到最后，泪也流尽了。任何君之伸出一臂支撑着她。
“……”
凌不疑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心悦吗？十几年也不曾动摇过的心短短几天就心动了，他自己也不信。
更何况血海深仇至今未报，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羞辱？更不是了，他虽不喜文裕昌，但十几年相伴，他怎么可能去羞辱她……
到底是什么……凌不疑猜不透，也不敢深想，只是想做，所以就做了。
“够了！凌子晟！”三皇子总算站出来处理这一摊烂局，“今日之事，凌子晟随本宫回宫，由陛下给郡主一个公道！”
他视线停留在何子慕与文裕昌接触的地方，顿了一下，对裕昌承诺道，“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绝不会委屈了你！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