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昌七岁整了,天天被管事的嬷嬷盯着学习,她撇着小嘴,大大的眼珠子转了又转。
她虽然还小,但也知道三年前的孤城惨案,听说前几日霍家姑姑带着凌不疑回来了。
她咬着下唇,见那威严的老嬷嬷低头看书卷,便自顾自的发起呆来。
凌不疑她记得,四岁那年一次春宴,他还披着秋季的长袄,面色欠佳,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那张脸属实好看,许是她盯的紧,凌不疑竟望了过来,同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抿唇变扭的移开视线,面色染上潮红又很快消下去,样子倨傲极了。
她当时就想着,白瞎了一副好样貌。
可每每想起都城里她见过的世家小公子们,又就觉得那凌不疑太有倨傲的资本了。
那张脸,不就正是话本子里的翩翩美少年嘛,是个下饭的好东西啊!
知道他去孤城且出了事后她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为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好看的儿郎。
如今知道他没事,她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想见他……凌不疑。
裕昌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傻子,她想着那张脸就在当晚去求了大母,汝阳王妃又一向对她百依百顺,也就在第二天去求了圣上,将裕昌送进宫中。
裕昌小时候长得就是那种明艳张扬的,这就叫宫里年岁相仿的几个公主很是不喜欢她,只一般得罪不得,就想着法子连带着几位小皇子也一块冷落她。
她丝毫不在意,她进宫前大母就告诉她,宫里的人若是欺负裕昌了,裕昌尽管开口,汝阳王府绝不会叫唯一的血脉受一丁点委屈!
大母的话她记得,只是没人睬她这事在她看来属实算不得委屈。
毕竟她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若那几个公主和殿下真的热情她才感到害怕呢。
她来宫里是为了凌不疑的,话说,凌不疑因为有一半霍家血脉如今可是文帝的眼珠子,宝贝儿的不得了!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见到他呢~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念叨着凌不疑才没两天就遇见他了。
大冬天的,雪下的好大,她穿着毛裘,浑身裹的像个球。身后就带了一个负责领路的小宫女。
她可听说了,陛下想让凌不疑和自家儿女养养感情。
就三公主和五公主那狗性子,本来就什么都要争,多她一个吸引了陛下的一点关注就不得了了,现在多一个小可怜凌不疑完完全全被陛下当亲儿子……呃,亲儿子在他面前都悬。陛下还发话培养感情……那三公主和五公主肯定不会叫凌不疑好过!
毕竟凌不疑这次回来,那城阳侯可是娶了他表妹,霍家姑姑又疯了……无权无势还有一个比死了还不如的爹……裕昌眨巴着大眼睛吸了一口气,呀!凌不疑那小身板可经不起她两折腾啊。
……
裕昌觉得自己得和三才观里的大父好好拜一拜了,大雪天的,哪个缺德货在地上放珍珠啊啊啊!!!
她穿的多,本就不灵活,现在踩着这珍珠当场就滑了下去,好巧不巧,边上就是个大池塘,她直直的就掉了下去。
一旁带路的小宫女当场就红了眼,大叫起来。
可这早被三公主清了场,叫了半天也没个侍卫之类的,同样不大的小宫女又不会水也不敢下去,看着裕昌在冰冷刺骨的池水里挣扎又不敢离开,顿时哭出来。
凌不疑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被迫陪几位公主皇子玩,想来又是整他的戏码,结果却误入了一个郡主。说来也亏了上一次被推下河的经验,他倒是会了点水性。
他跳下水,刺骨的寒意袭来冻得他一顿,池子很深,只他会水倒也还好。
他不敢停下来,朝着沉下去的裕昌游去。
沉入水底的裕昌一阵绝望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水往鼻子嘴巴耳朵里面钻去,她冻得四肢僵硬不能动……要死了吗?大母,裕昌不想死……谁来救救裕昌……
是落水声,是迷糊中牢牢抓住她的那双手。裕昌在窒息的绝望中唯一记住的,是那刹那间十指紧扣的温暖。
那是生死之间的刹那惊鸿,心跳将停时的怦然心动,也是裕昌这一生的画地为牢。
裕昌落水昏迷不醒,这事惹恼了汝阳王妃,非要为裕昌讨一个公道。文帝自是应允,谁知这一查,竟查出了几位公主肆意欺辱凌不疑一事,文帝大怒,正好借为裕昌讨回公道一事狠狠地处罚了几位公主!
这些事裕昌都不知道,她已经迷迷糊糊昏迷了大半个月。
汝阳王妃那是心疼的又去皇宫里闹了两次,害得伤还没好的几位公主又挨了两顿板子。至于究竟是为谁打的,文帝不说,汝阳王妃就当不知道。
裕昌做了一个梦,梦里霜雪落了满头,她蹲在延尉府外固执的等着一个人的出现,身后是苦苦哀求的随从,她等了半宿,昏迷中被人带走,只留下一盏灯笼倒在雪中,终被熄灭。
小小的裕昌在不属于她的记忆里苦苦挣扎,她待在大裕昌的身体里不受控制,只能被迫观看一场镜花水月。
梦境外,汝阳王妃守在裕昌的床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的为她擦拭着眼角流下的泪水,喃喃自语,“我的裕昌啊,大母绝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