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50年,AI已经成功代替人类产粮。在“袁隆平复活”“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没剧看了”之中,有一批人正在失去物质食粮。
而我们故事的主角,一名在艺术界苟延残喘的人类,誓要以自己的笔在无生命的作品中杀出一条血路……
呸。
我敢打赌已经有太多人那么希望了。
索斯特斯,21岁,落榜美术生,成功失业。
如果儒勒•凡尔纳泉下有知,大概会笑疯一一算了,毕竟普通人大概也不太可能想到艺术这种人类引以为傲的东西能第一个被AI代替。
经济学家说,人类的低技术生产工作不能随意被AI占位,因为这会导致失业率激增,进而引发社会动荡。
但经济学家说,文娱产业可以,因为人的精神是喂不饱的狼一一你去磕CP只会希望粮仓越厚越好,还能再宣扬福报,刺激一波生产。
鬼知道那帮只会假设罐头刀的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索斯特斯只知道自己不消费绝不是因为凯恩斯主义声称的“动物精神”发作。
当然,不是有人没有反抗过。2129年,刚好在索斯特斯生年,冲击有如第二次227事件的“人类纯粹”组织正式成立,不知情的外星生命还以为地球联合国是排外的协同进化起源。
然后运动以首席作家被确认用程序代笔而声败涂地。讽刺的是,这件事,还是从该作者在社交账号上发布的沉浸式马里亚纳海沟海梭三日游照片新文却仍日更万字曝出的一一海梭里可连不上网。
索斯特斯能理解那个作者。
作为不幸选修了角色设计专业的可怜人,索斯特斯从小就渴望创作自己不一样的艺术。
之后五大皆空逼疯了他。
人类最蠢的设计一定是眼手不协调。谁不想于人群中脱颖而出?
但每次索斯特斯看自己画的人体练习都想把数位板砸碎。
更可恶的是AI只要输入点参数,便能生成比人类冥思苦想咕咕许久的作品更精彩的设计。
当然会有人觉得AI没有自己的风格。而AI背后的神经科学家、认知学家、计算机学家、心理学家不是只会重复42的。
灵魂?灵魂值一磅肉吗?
索斯特斯这样的人应该活在22世纪之前。
不过,在22世纪生存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可以吃到二氧化碳合成的人工面团与比灵魂更能换一磅肉的人造蛋白肉。
和大数据精准预测他的需求为他分配的一栋符合他收入的租房。
二室一厅、一厨一卫;年久失修、滴水无休;与鼠同餐、蟑螂横穿;邻居蹦迪、汽车鸣笛……
……但是100比特币一月。
即便是这样,索斯特斯还是得和一个室友同租。
“唉…泰瑞尔,你大概会有新伙伴了。”
在一具不大的紫蓝行李箱上,一个小仓鼠笼与画架绑在拉杆边。刨花中凹着一只三线紫仓,静静伏睡,偶尔抽动一两下。仓鼠作为夜行动物,白天睡觉,晚上才会出来跑跑轮。
先安置下来吧。
索斯特斯在公寓的密码锁输入口令。一层,采光不良,很差的盘型。
进入房间。一张古老的硬板床,一台不知道甲醛超不超标的写字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和一面看不见诗与远方的窗。空间不大,不过至少足够放画架了。
唉。
索斯特斯不是没有挣扎过。事实是,现在画家去搞NFT反而有点出路一一但业内人士都知道,平面设计与原画隔行如隔山。
于是现在不缺钱的艺术家在搞约等于破坏的后现代艺术,缺钱的艺术家……缺钱的艺术家是他。
而他不能改变他画画的颜料比他值钱的事实。
……
索斯特斯将泰瑞尔放在窗边的写字台上。那有一束淡蓝的满天星永生花,了无生机的精致美丽。
也许房东也是一个有情怀的人吧。
或者房东知道来这里的都是穷困潦倒饥肠辘辘的艺术家,为了讨好他们放的。
索斯特斯愿意相信第一种解释。
永生花……
那灵动的蓝色花苞令索斯特斯的印象很深。也许是长在这简陋房间的缘故,就如他一一陋室里盛开的花。
也许房主是出于心机,但这种被同情感是真实的。
索斯特斯拉开行李箱,摆起行具。数位板、电脑、颜料盒,与他深深迷茫的心。
如果AI可以替代一切,我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异乡人之感从未如此强烈。他的感觉,如同工业时代的手工作坊,汽车下的马夫。
但多了一层怀疑与迷惘。
例如我们的灵魂何去何从。
……
世间并无拉普拉斯妖。
而他,只能被时代的潮流抛上岸去,痛苦地搁浅,又不知归于何方,只得任由烈日炙干他的皮肤。
旧门开启的嘎吱声。
“这里有人了?”
一个女人,同样拉着行李箱,进入房子。她金黄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背上,霜般的蓝眼礼节而不失凌利。她的衣服与索斯特斯一样是极廉价的合成纤维,保养得还算能看,而最吸引索斯特斯注意的是她右耳佩戴的耳夹。那是一个轻灵的高音谱号,用一根从符号中柱背后延伸的长柱勾住内耳,以玫瑰金制成,擦拭得当而闪闪发光。
索斯特斯望着她。女人抱起一个航空笼,里面一只长毛的生物焦急地钻动。是一只猫,一只索斯特斯见过红得最艳的猫,它的皮毛可以称之为赤。而它的图案也很稀有,是一种常见于美短的不规则虎斑。
“呀……我的泰瑞尔这下可多了对手。”
“泰瑞尔?”
“我的仓鼠。”
“我会关好我的猫。”
女人言行礼貌而很有节制疏远感。
“……没事。仓鼠在笼子里好好的。我能看看你的猫吗?”
绒物是最容易发起话题的。女人抱出猫,让猫趴在自己身上。
长毛猫很难处理猫毛,但手感真的很绝。索斯特斯略有失态地吸了一番。
“它叫什么?”
“燃烧之星。”
女人有分寸地放回听话的猫,走向另一间房间。
“对了,我叫索斯特斯。”
“弗洛斯特。”
“初次相见,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女人没有说话,点点头,进了房间,关上门。
……
显然,对方也是一丘之貉,同一条滩上的两条鱼。
索斯特斯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好感。
……先想办法不被再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