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再然后,他们越来越熟,钟归的无赖在张秣宸的放纵包容下愈演愈烈。钟归慢慢发现,和张秣宸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他和别人聊骚来的开心快乐。
钟归越来越爱逗张秣宸了,不管是逗生气也好还是逗开心也好,就是不管怎么样,张秣宸都不会和他彻底翻脸,他的所有的皮和贱都能在张秣宸身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他好像没意识到,他的这份心意在自己没想明白之前,就有别人替他们“想明白了”。
“钟归,你是不是gay啊?天天围着张秣宸转?”关寒舟在钟归缠着张秣宸说的第不知道多少句情话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钟归想也没想就反驳了回去,“你他妈说什么呢?!老子是直男,直男懂不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在张秣宸耳朵里转过了无数个弯,最后变成一把冰锥扎在他正欲打开的心蕊上,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那你不调戏你的小姑娘们,在这里跟宸儿发什么骚?”关寒舟道。
“要你多嘴?”钟归没好气地把关寒舟的脑袋转了回去,“还有,宸儿不是你能叫的。”
“我初中就认识他了好不好?比你早叫了两年的宸儿,凭啥我不能叫?”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要不要脸?!”
“……”张秣宸从诗集中抬头,缓慢地起身绕过了钟归。
“你去哪儿?”钟归熟稔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还趁机摸了两把。
张秣宸抽回手,语气冷淡,“关你屁事。”
钟归又握住张秣宸的手,捏在手机十指相扣,“因为你太好看了,我想一直看着你。”
“松手。”张秣宸早就习惯了钟归的骚话,一点也没有被打动,不过手上温热的触感正一点一点进攻着他的心。
钟归摇了摇头,“不松!”
“你不松手我可就动手了。”张秣宸威胁道。
钟归又轻松地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我不松你怎么打我?”
张秣宸翻了个白眼,“关哥,帮我个忙。”
关寒舟热情地起身,活动了活动手,指关节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朝着钟归走过去,“好嘞。”
钟归立即松开了手,但又不想放任张秣宸离开,拽着张秣宸的胳膊拖了过来,坐着的双腿一夹,张秣宸猝不及防地坐在了钟归腿上。
“卧槽!”关寒舟惊叫出声,愣住了。
张秣宸反应过来后立即想要起身,钟归双臂一展抱住了他,嘴角贴在张秣宸左耳边,“你好软啊宸儿。”
张秣宸心跳猛地加速,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一时之间想不起任何逃离的窍门,只是徒劳的挣扎着起身。
这一切在钟归看来不过是索取更多的象征,于是他索性搂的更紧了,“你真可爱。”
张秣宸呼吸都快停滞了,最后只得抬起胳膊肘用力击向钟归。
钟归痛呼一声,张秣宸趁他松手的时机一溜烟跑了。
跑到图书馆的张秣宸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gay吗?
他以前觉得自己不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喜欢的女生,他一直不觉得奇怪,可能是没遇到适合的人。
但他现在不确定了,在钟归一句又一句的情话哄骗下,他染上了一种病态的习惯,他想每天都能听到钟归说这些。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知道这些都是在骗他的,他很清楚,但是在和钟归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产生了认知障碍,他装得那么认真……
他一边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一边又抗拒着这个事实,他听不得任何人说这句话和揭穿这个事实,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
可就在刚才,钟归的那一句他是直男,狠狠戳碎了他的梦,打破了他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乌托邦堡垒。
原本这不算什么,他还可以骗自己根本就不喜欢钟归,可也是在刚才,坐在钟归腿上的时候,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硬了。
他不正常。
他不正常。
(五)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班长组织了散伙饭。
那天晚上,辽阔无垠的夜空中闪烁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像人类漂亮的瞳孔,一眨一眨,却在亮起的一瞬间连成一条银河,撕碎了夜的面具。
“宸儿,我以后可能不能天天对你说骚话了,怎么办啊?”饭桌上没剩多少人了,钟归也喝了不少,抱着张秣宸,头撑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一眨的,水汽朦胧的,像星星。
张秣宸从来不喝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烦躁,像是夏夜的风带来的燥热,又像是雨天潮湿的吹不到一丝风的闷热。没有人在看他,张秣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宸儿,你以后会去哪儿呢?我们能不能继续做校友?”
第二杯。
“宸儿,我好舍不得你。”
第三杯。
“你抱起来又香又软,我说两句还会脸红,我好喜欢你。”
第四杯。
“你,你别喝了,你胃不好,别碰酒……”钟归松开了抱着的手,抢过张秣宸的酒杯放远了。
“钟归。”张秣宸胃里有些难受,但是有某个地方疼痛更甚。
“嗯?”钟归手支在桌子上,慢慢地转过脸,看见张秣宸后露出了笑容。
“毕业快乐。”张秣宸郑重道。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的三年就这么过去了,终于要和那些繁琐的数学物理公式说再见了,但他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没吃什么饭只喝了两口酒。
“等等!”钟归慌忙转身,搂住了张秣宸的腰,“先,先别走。”
“怎么了?”张秣宸停住了,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一丝期待。
“我……我想说,”钟归支支吾吾的,除了张秣宸没有人看他,可他就是结巴了,“我,我好喜欢你。”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张秣宸心跳加速,快要跳出来似的,张秣宸压了压也没压住,“所以呢?”
钟归慢慢地松开了手,“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女孩子……
张秣宸能感觉到自己被悬在嗓子眼的心一落千丈,成了一触即碎的玻璃镜,崩裂在悬崖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钟归松开了手。
张秣宸离开了。
他没有打车,走在空旷的小路上,盛夏的蝉鸣和灯红酒绿的烟火气在他身后隔绝了千里。
那些陪伴着他度过了一整个高中的感情,每个黄昏午后一起在走廊看过的日落,数不清的试卷,干净青春的校服和奔涌的少年气在这个吹着夏风的日子里画上了句号。
张秣宸脑子里还回荡着钟归说的话,“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我是直男”……
这个人,醉了还清楚地告诉了他,他们不可能。
多残忍。
三年就像梦一样,铺成了一条琉璃造的小路,华丽但不堪一击。
(六)
再后来,他们分隔两地,张秣宸去了北京,钟归留在了浙江。
这两年二人的联系没断过,但钟归的女朋友也没断过。
张秣宸是知道钟归谈了女朋友的,钟归有很强的分享欲,张秣宸隔半个小时拿起手机就会看到钟归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钟归在谈恋爱。
钟归谈第一段恋爱的时候,张秣宸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远离他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高中毕业后生长的更加疯狂,像攀在墙根的爬山虎,快要盖住整个墙皮了。
但后来钟归谈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张秣宸又觉得,也许他只是在玩玩。
直到后来,钟归遇见了一个让他掏心掏肺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钟归给张秣宸打电话,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是随着高中毕业失掉的少年气遇到了助燃剂,烧成燎原的烈火。
“我谈恋爱了,宸儿。”
“嗯。”
“我好喜欢她。我今天跟她表白了,她说她对我也有意思,我今天还给她买了花……”
“嗯。”
“宸儿你喜欢花吗?”
“不喜欢。”
“那太可惜了,我好像都没有正经送过你什么礼物……”
“宸儿我跟你说,我和她……”
“明天我打算……”
张秣宸平静地打开了一本书,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讲他欣欣向荣的恋爱故事,讲他在东风里死去的玫瑰。
他喜欢花的,他在那人心尖上种了一朵玫瑰,用汹涌的爱意和温柔的晚风细心浇灌,是他灵魂的花园里最漂亮的那一朵。
可吹过夏夜,秋天的东风养不活玫瑰。
“嗯,好好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