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六岁那年死于车祸。
当我再一次有了意识时，发现自己的身体住进了另一个人。
“很抱歉，但这是我的工作。”
那个人用我的声音温和地向我表达歉意，而我也第一次发现木讷的自己也能笑得如此有温度。
我当然看过那些什么穿书的小说，我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知道自己什么也阻止不了。
仔细想来，自己可笑的人生的确很适合用来穿书打脸。
我透明的身体静静地立在自己的病床旁，手指因为被用力握起而逐渐失去血色。
与其被别人掌控人生，不如让我死掉算了。
“虽然对于我来说，这只是我将进入的无数条故事线中的一条，但我知道，对于你，这就是你最真实的世界。”
“我会尊重你的人生。”
那个人似乎知道我在畏惧什么，语气十分郑重。
“希望你能信任我。”
我看着伸在我面前的手，愣了愣。
我觉得，这个人好像跟那些小说里的人不一样。
于是，虽然我们触碰不到彼此，但我还是带着怯懦，轻轻握了上去。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神色里又带着些许的哀伤。
“嗯……你可以叫我易连山。”
绝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安静地呆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我看着易连山替自己整蛊了小三上位的后妈。
看着易连山一边在脑海中监督自己不要走神，一边熬夜刷题。
看着易连山在询问过我的想法后拒绝了很多追求者。
看着易连山力挽狂澜夺回了被私生子偷走的家产。
……
有时候，我会很惊讶。
因为从易连山面对我时的谈吐气质来看，对方应该很年轻，甚至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为什么在同样的境地里，自己是那么的懦弱，而易连山是那么的顽强坚韧。
易连山会告诉他，如果没有人爱我，那就自己爱自己。
易连山会提醒他，不要怕，去站得更高些。
易连山从来不会只顾着自己所谓的打脸任务而乱用各种特权，而是耐心的、温和的，一步一步带着我去学会抬起眼看人，去学会低下头做事。
无数个夜晚，我都会在易连山睡着后悄悄钻出自己的躯壳，然后将自己透明的身体依偎进易连山的怀里。
明明注视着的是自己的脸，我却能感到被别人爱着的温暖。
其实易连山并不是永远都那么坚强。
一次探望完最疼我的爷爷后，易连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发呆。
落日余晖，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
“你在想什么？”我注视着易连山哀伤的侧脸。
我突然意识到，对方好像一直都很哀伤。
“没什么……”易连山顿了顿，“我只是有些想我的家人了。”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一直以为易连山是没有家人的，就像小说里的那些系统什么的。
“你知道吗，每一条故事线都很漫长。”
“可每一条都不是我的人生。”
易连山垂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以前帮助过很多人吗？”
我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肩膀紧挨着对方，想着也许这样，能分担一点他那无尽的哀伤。
“没有，你是第一个。”易连山微微笑了起来，转过头对上了我局促的目光。
“商羽。”
“在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也在陪着你。”
-
在那次黄昏中的谈话之后，我对易连山更亲近了起来。
我追随着易连山的步伐，逼迫自己在对方的带领下不断成长，即使我知道对方的心从来不在这里，他有自己爱的人，有自己爱的人生。
但至少，在这条故事线里，易连山是属于我这个世界里的，可以说，是属于我的。
我本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一切都会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在一场大项目的庆功宴上，被迫喝的有些微醺的易连山忽然对我说：
“我要离开了。”
我原来因为酒精而放松的心猛地紧绷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啊……”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离别要这么突然。
当我感受到易连山逐渐的抽离，而自己渐渐失去意识时，终于忍不住崩溃起来。
“很抱歉，我只是想，或许迟些告诉你，你会少一些难过。”
易连山像刚见面时一样，向我道歉，这次，是他自己的声线。
而他的话语，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而是充满一种道不明的情愫。
“易连山，我……”
“商羽，去站得更高些吧，再见。”
视线开始模糊，周遭的一切全都化为刺耳的轰鸣声。
耳边传来慢慢清晰起来的声响。
“滴——”
“滴——”
“滴——”
……
我从病床上惊醒，恍如隔世。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病房外是后妈做作的哭啼声。
时钟没有停息地走着，被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冰凉。
我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这次，耳边没再响起那道温和的声音。
泪水落入枕头，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
我甚至恶劣的想着，如果自己并不按照易连山教自己的那么做，而是仍然装作怯懦的样子，易连山会不会再次出现。
可我不敢，也不愿。
因为易连山希望我即使没有他，也能依靠自己，去站得更高些。
于是，我学着易连山教给自己的方法，生涩地，磕磕绊绊地，一个人向前走着。
我靠着自己，将贪污的父亲送进了牢里，将爷爷好好保护起来，将被瓜分的支离破碎的企业重新支撑起来。
我无数次对着镜子试图扯出易连山那样的笑容，可是每一个都只是我自己。
后来，有一次我以梦的借口向好友诉说了这个漫长却又短暂的故事，好友因为我的故事而受到启发，开发了一款新颖的高自由度游戏。
简而言之，就是玩家可以根据喜好选择两个阵营，内层理和外层理。
两个阵营合作完成一条故事线，各有各的优势和劣势。
更有意思的是，每一个人选到的故事线在无数个抉择后几乎都是不同的。
游戏因为超高的自由度迅速风靡全国。
我的公司也因为投资了这款游戏而更加壮大起来。
已经是深夜。
我终于结束了应酬回了家。
我躺在沙发上，偌大的房子十分安静冷清。
“叮咚。”
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
我睁开微微泛红的眼睛摁亮手机，发现是自己喝醉时下载的游戏已经安装好了。
“……”
虽然我算是开发者之一，但在游戏发布后，我一直不敢下载它。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又或许在期待些什么。
微微颤抖着的手指点开了游戏的图标，随意地用自己的名字注册选择后，我在等待游戏匹配时又逃也似的摁灭了手机。
游戏的背景音乐仍在继续。
柔和的钢琴声给空荡荡的客厅带来一丝生机。
我重新拿起手机，发现游戏已经加载好了。
这时走未免有些不礼貌了。
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我按住语音键。
“你好，我是内层理阵营的商羽。”
对面传来的声音和语调温和而又熟悉。
“你好，我是外层理阵营的易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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