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许诺回了明州,大四上学期还有十周的课程等着她完成。
她不在的日子,顾言除了上班回家,就是闲暇时继续去波缇的老家转悠,虽然他知道希望不大,但毫无头绪之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断断续续暗中走访了大半年,波缇的情况他基本摸了个清楚。据他认识的一个老头透露,自波缇的父亲和哥哥相继被枪毙后,他们家的人都散了。波缇的母亲早逝,波缇的嫂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后来又改嫁了,而当时还未婚的波缇逃到哪儿大家都不知道。
直到几年后又有大批警察到寨子里搜查,他们才知道波缇回来过,并且还杀了警察,不过又给他逃了。而这十几年,他们家的老宅都快塌了也没见波缇再回来过,寨子里的人都猜测波缇可能已经死在外边了。
顾言开着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回想那种猜测,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的严严实实透不过气来,面容也愈发冷峻。
“他怎么可能死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他还没受到应有的审判,没有对我的父母忏悔,老天一定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的!”他低声喃喃着,捏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现。
他把车子停在寨子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鼓鼓的钓具包背在肩上,又拿出一个鱼箱和两瓶酒拎在手上大步往寨子里走去。
短袖T恤外罩一件网格马甲,下身一条军绿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大头短靴,还带着一顶渔夫帽和墨镜,俨然一副钓鱼人的模样
这个名叫秀明寨的寨子依山临水梯田环绕,确实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近几年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登山野游。尤其寨子的东面那条宽阔的河因为鱼杂又多,更是有大量钓鱼爱好者前来一展身手,顾言也借这个由头一有空就出入这个寨子。
要去那条河就得从寨子穿过去,顾言故意步行就是为了仔细观察情况,而波缇家的老宅就在寨子最显眼的地方。当年他们一家靠暗中贩毒成了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宅子建的相当气派,即便现在屋顶塌了大半紧闭门也破了个大口子,断了木橼的一排窗子结着厚厚的蜘蛛网,但巍峨的院墙依旧挺立着,似乎在向人们展示最后的倔强。
沿着中间的大道放缓脚步很是惬意的四处欣赏,真如一个来钓鱼的闲人。
就在他经过那座宅院时,突然敏觉的发现了不对劲,那扇平时都紧闭的大门竟然开出了一道缝。他心里一惊,转过脚向着宅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退到了宅子附近的一处草垛后面,探出眼睛小心张望。
过了好一会儿,从门里走出一男一女,那两人轻手轻脚的把门合了回去,站在屋檐下四处瞟望片刻,走下台阶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大门拍了一张,这才挽着手像闲游般离开。
顾言探出半边身子紧盯着那两人交谈的背影和侧脸,紧皱起眉头。这两个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游客的男女到底是什么人?这寨子虽然常有外人出入,但有谁会对一座残破的宅子有兴趣呢?
顾言放下酒瓶,重新带上墨镜又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装作离开寨子的钓鱼人远远跟着,看着他们走到一棵大树下的一辆黑色吉普车旁上了后座,车子转了个弯掉头快速驶离。
车子远去后,他回到那处宅子本想进去看看,可路上远远来了几个人,他只能拎起落下的两瓶酒继续往东头的大河走去。
到了河边已有不少人占了位置开钓,他走过去转了一圈,笑着和两个见过几面的钓鱼爱好者寒暄了几句,直接往百米外的水坝走去。
“波涛!”顾言看到小屋外边那道熟悉的身影,连忙大声招呼了一句。
一个伛偻着腰的老头转过身来,看到他也是立即露出了笑容,挥摆着手回应,“岩香啊,你来了!”
顾言大步走过去一边问:“您在家做什么呢?”
老头指了指地上的一堆柴火,“砍些柴,想堆起来。”
顾言一笑,赶紧放下渔具又把两瓶酒塞到老头手里,“给您带的酒,这些我来给您弄。”
老头接过酒眼睛都亮了,举着左右看看,满是皱纹的脸乐呵呵的,“你又给我带酒来了,哎啊,真是不好意思。”
顾言俯身捡起一捧柴火冲他笑:“城里买东西方便,我就顺带过来了!”然后走到屋檐下将柴火摆放到架子上,又折回去继续捡。
老头看他忙碌的身影很是感动,急忙说:“我去给你倒碗水来。”说着一手拎着酒一手提起地上的渔具进了屋。
顾言把柴火收拾完,洗了手和脸接过水喝了几口,跟着老头进了屋。
屋子就里外两间,外间砌了个土灶台,墙角有一个摆放碗筷的老旧木橱柜,靠里间的隔墙外摆着桌椅,剥了漆的墙壁被油烟熏得黑黝黝的,平时吃饭会客都在这间屋子里。
顾言走到灶台边往咕咚咚冒着热气的锅里瞅着,“这是什么啊?”
老头回答:“蚂蚁蛋。”
顾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笑说:“这可是好东西,您哪儿找来的?”现在他可是化名为岩香的傣家人,而蚂蚁蛋是傣家的一道美食。
老头拿起竹笊篱捞起一把,只见是一粒粒白白黑黑的半透明的东西,“你今天来的巧,我去山上砍柴发现了一处黄猄蚁窝,就掏了一些回来。等会儿我们下个酒喝两杯。”
顾言呵呵笑着:“好啊!”
随后,老头把煮好的蚂蚁蛋捞起来装进碗里,倒上蒜姜辣椒末和盐醋拌了拌,又抓了一把芫荽扔进去,一盘简单的凉拌蚂蚁蛋就做好了。
顾言在桌前坐下开着酒瓶,老头蹒跚着又去橱柜里拿出一碟花生米和自己做的炒酸笋,两人推杯换盏起来。
这个老头名叫波温付,是个孤寡老人。平时就住在这坝子边上的小屋里看守水坝,也经常到河边跟来钓鱼的人攀谈。
顾言每次都把钓来的鱼送给他,老头很爱喝酒也常留他陪自己喝几杯,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处的不错。
自从顾言得知老头本就是寨子里的人,更是热情的跟他套近乎,半醉半酣之际真被他套出不少关于波缇一家的事。
酒过三巡,好酒的老头已是满脸通红,顾言劝多喝少只是装着醉罢了。见对方已经大了舌头,于是探问到:“我刚才过来,看见有人去了波缇的家。”
老头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打了个酒嗝,说:“谁啊?那破屋子……还有人……去?”
顾言笑笑:“就是,我也觉得奇怪!”
他抿了一口酒,又问:“波涛,最近咱们寨子里有没有见到生面孔?”
老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吧嗒着嘴眯着眼想了想,“现在寨子里不少人过来,每天都有生,嗝~生人多了。”
“哦!”顾言眸光黯了黯,看来老头什么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真的只是过来游玩的闲人吗?顾言心里觉得这并不是偶然,回去得好好查查。
两瓶酒很快只剩下小半瓶,几乎全进了老头的肚子,顾言见他开始犯困,于是起身告辞:“波涛,我得去钓鱼了,再不去今天可得空手走了。”
老头撑着桌子站起来,“那……你去,我……我睡……”
顾言扶着他的手臂止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说:“好诶,我扶你去屋里。”说着把老头扶进里间安顿好,提着东西关好门,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寨子。
当他快回到城区时就接到了秦哥的电话,顾言一听有任务赶紧去了单位。
顾言一进会议室的门就被烟雾呛到,他闷声咳了一下。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人,他们小组的人都在还有另两个小组的同事,甚至叶晓文也坐在位置上。洪队李副队坐在上首附耳交谈,大家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沉闷的抽着烟,有点交头接耳,顾言不动声色的跟众人打了招呼,坐到了孟如星身边,悄声问:“什么情况?”这么多人阵仗不小了。
孟如星掩着嘴凑在他耳边说:“肯定是条大鱼,听说李副队带着那帮兄弟们已经盯了很久了。”
顾言点点头,看向李副队和其他几个同事,等着安排。
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叶晓文摆弄着手里的笔,时不时瞥向顾言,猛然撞上孟如星的目光后她赶紧低下头去。孟如星平静的别过脸。那晚告白失败后他心里还存着点念想,可近两个月,对方的追求者常常送花到单位里,同事都在传她有男朋友了,孟如星这才彻底放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洪队和李副队似乎终于商量好了似的,抬起头面对大家介绍了这个案子的概况,并让叶晓文放出几张幻灯片,所有人都认真听着记着。
顾言看到幻灯片里的一男一女时,不由得一脸惊愕。怎么这么巧?这两个人不就是今天他在秀明寨里遇到的吗?
根据洪队的介绍,顾言得知这两个人是从缅北过来的毒枭。根据卧底情报显示,该男子名叫吞钦,三十八岁,在缅北经营着一家赌场和娱乐城,背地里做着制毒贩毒的勾当。而他身边的女人是他的情人,该女子名叫雅德,今年二十六岁。情报中还显示,吞钦背后还有个大boss,但是那个人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过,信息尚不明确。
这条线是国内和边境四国警务合作中摸排到的,前期已经做了近两年的侦查工作,可对方非常谨慎,除了明面上的赌场和娱乐城,制毒窝点至今下落不明,背后的大boss更是一无所知,如今终于将他们引到国内。
而顾言他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接待这两个“客人”并与他们达成合作意向,最好借此机会摸到他们的老巢。
李副队最后宣布了行动代号并布置了任务,他看了一眼顾言和叶晓文,沉声说:“小顾和小叶跟着我一起去接待这两个人,其他的同志负责外围盯梢,后勤保障和摸排。具体职责按照我们刚才布置的分工。谢明,你负责一组的工作,秦学成,你负责二组的工作,张牧,你负责三组的工作。小顾和小叶等下来趟我办公室,详细了解一下你们的新身份资料。”被点到名的人纷纷高声答应了。
会议散后,顾言和叶晓文去了李副队的办公室,他们各自收到一份自己的新身份资料看了起来。
在资料里,顾言化名钟毅,与化名钟顺和的李副队是父子关系,年龄也各自调高了不少,明面父子俩上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负责和两个毒枭谈生意。而叶晓文则化名李乐乐,是钟毅的女朋友,以便招待那个叫阿玉的女人。
叶晓文听着李副队的安排,再次瞄向专心记资料的顾言,跳动的心忍不住加了几个频次。
两人记完资料又核对了工作内容,李副队挥手让他们回去准备,可顾言却说自己还有些事要跟他商量,所以留了下来。
顾言把今天在秀明寨发现的情况托盘而出,李副队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两张照片递给顾言,有些激动的说:“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他们两个?”
顾言拿着照片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坚定的点着头:“我很确定!”
李副队敛下眼眸沉思了片刻,摁灭了手中的烟头,说:“看来这次任务我们得更加小心。”
顾言再次点头,“是,最好能想办法确认他们是否跟波缇有关系。”
李副队翻着手上的资料,眼睛转了一圈,谨慎的说:“如果他们真跟波缇有关系,那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顾言和李副队四目相视,两人脑子同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大boss。
“这次行动一定要做的完美,我们一定要摸到他们的背后去看看!”李副队表情极其严肃的说。
顾言也坚定的点着头,“嗯!”
两人心中都按耐不住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