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云扶着已经自觉命不久矣的何奈回到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二人皆是衣冠不整,而且浑身都湿透了。一个长裤的裤管被撕裂了,一个上衣的半边全开线了,简直称得上是难兄难弟。
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各种角度嘘寒问暖,凌云看了看迷迷瞪瞪的何奈,暂时模棱两可的搪塞过众人的关心后,找到角落里何奈的帐篷,把人放了进去。
“何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凌云轻轻地推了推一言不发的何奈,后者满脸写着崩溃二字,用着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想现在就昏过去,能把我打晕吗?”
凌云失笑,片刻后换了个话题:“知道吗,我其实在水里看见了一条和你好像的鱼。”
何奈:“……它是咬了你,还是撞了你?”
凌云抓了一把何奈湿漉漉的头发,笑着说:“你超乖的,怎么会咬人呢?”
何奈:“……?”
凌云:“不过,我单方面撞了它,飞出去好高好远呢!”
何奈:!!!
何奈:“事实上,因为有那条鱼飞出水面,我才发现你的。”
凌云缓缓把手从何奈的脑袋上移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所以还是多亏有你,才能让我看见今晚的夕阳。”
何奈似乎连呼吸都顿了顿。沾湿的碎发散在额前,半遮半掩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态。凌云见状,也沉默着收敛了笑意。
凌云背后走过来一个原本是要一同去抓鱼的同学,他探了探脑袋,看这帐篷里不一般的气氛,颇为疑惑地问:“你俩一起抓鱼然后被鱼反杀了?”
何奈:“……”
凌云头也不抬地说:“以我俩的战斗力而言……”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会发生呢?”
这下,不光那个男生,连何奈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凌云,后者却悄悄地捏了捏何奈的后颈,满脸写着认真:“你看,我们两个在抓鱼的时候因为太着急,我被一条鱼用尾巴甩到了额头,何奈更惨了,脚下一滑,把腿都摔残了。”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当时撞了鱼奈的额头以及何奈当时磕伤的膝盖。
“陈碟,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嘲笑我们两个吧?”凌云波澜不惊地盯着陈碟笑。
叫陈碟的男生瞬间疯狂摇头,尴尬地说:“怎么会呢;我说你俩怎么这样呢,原来是因为两个人竟然干不过一群小鱼才闷闷不乐啊。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陈碟瞥了一眼笑的含义颇深的凌云,识相地说。
凌云目送着陈碟远离帐篷,一时间嘈杂的人群竟然安静下来不少。何奈猛的坐了起来,慌张的凑近凌云,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凌云很配合的也贴着何奈,低声说:“如果和他讲溺水的事,无论说是你还是我,对你的影响都不会好吧?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何奈身形一僵,也许是因为凌云贴的太近,隔着一层湿衣服显得对方体温更炽热,甚至在冰冷的角落里不愿离开这唯一有温度的人。尤其听到凌云说这话,何奈才懵懵懂懂的知道:凌云,其实什么都知道。
凌云淡淡地笑了笑,起身走出帐篷,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道:“何奈,腿伤要紧吗?”
闻言,何奈呆滞地摇头。
“那好,你先换衣服吧,换完衣服我们再说事儿。”凌云点点头,顺势捞起身旁何奈的背包,打开后翻找了几下,动作顿住,“你……应该知道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为了以防万一,是带了备用衣服的,对吧?”
何奈呆滞地摇头。
凌云感觉自己醉了,醉的不轻。他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敲一下这个傻傻的孩子了。
凌云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就拎着他的行李回来了,而后在里面翻出了两套干净的衣服,无奈的说:“这事也怨我没和你再说清楚点,不过幸好我带了两套,你要是不介意就先穿着吧。待会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如果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何奈刚想开口说不介意,可是那不就等同于是欠这个国民男神第三个人情了吗;可是如果说介意,那就不仅仅是欠人情了。况且,全班的游学活动还可能因为自己就中途停止,而自己又和他们的男神扯上了关系。想到这里,何奈若有所思的组织了一下语言,确定十拿九稳后才自信开口:“凌云,我真的非常乐意穿你的衣服,不仅如此,我认为,我舒不舒服不要紧,我也可以不用休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用管我的,你舒服就行了。”
凌云:“……我虐待你了?”
何奈瞪着眼睛,用力地摇头,把自己摇得晕乎乎的。
凌云觉得眼前这人还没怎么清醒,要不就是水呛进了脑子。
凌云把衣服拍进何奈怀里,出言威胁道:“快穿,湿衣服穿身上会受凉,还会头晕,你自己不愿意穿,我就强迫你穿了。”
何奈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周旋的余地,毕竟鱼都被按倒在案板上了,再蹦跶说不定就挨要刀子了。
凌云把干的毛巾递给何奈,看着他擦干了头发,看着他准备脱衣服。
何奈:“……凌云?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换。”我只是摔到了腿,上半身还没报废。
凌云思忖片刻,不太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句:“别再磕碰到了啊,动作慢点,记得把身上的水擦干,不然会很冷的。”
何奈颇感受宠若惊,等到凌云拉上帐篷的拉链时,他才慢吞吞地动手。凌云个子是很高的,目测185+,而何奈这样与其一相比,176的他何德何能。何奈将叠好的衣服抖开,不由得猜想,虽然人家瘦,但是身高毕竟摆在那里,骨头又不会缩水,衣服的尺码总会比自己……
大太多了吧???
何奈穿着凌云的衣服,不可思议的站起身来,久久无法释怀:原来十厘米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黑色的卫衣对于凌云来说是宽松款,但对于何奈来说是松垮款,他在衣服的袖管里伸直手臂,甚至无法在袖口处露出半个指节;刚刚入秋的天气一件厚实的卫衣足矣,不过衣领处没有调节帽子松紧的绳子,何奈只能选择让前面暴露的多一点,或者是后面遮挡的少一点;卫衣并不长,但是衣服底部很宽,套在何奈的身上就像是小孩穿大人的衣服那样,动作幅度大了,冷风透过腰部呼呼的往里吹;幸好长裤可以在脚踝处收紧,再往上提一些后扎紧腰带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何奈独自沉默了好一会。他之前觉得自己的身高确实算不上有多高,但现在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穿着这套衣服,这衣服真显得屈才了。
“何奈?衣服穿上了吗?应该还挺合身的吧?”凌云早就换好了衣服,他的声音在仅一布之隔的地方响起,本就不好意思见人的何奈身体一个激灵,顺着凌云的话吞吞吐吐地往下说,“嗯……挺,挺合身的。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回去后我一定会洗干净再归还的,你放心好了。”
凌云那边似乎是笑了笑,然后抬手拉开了帐篷的拉链:“既然换好了,就出来走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
声音一下卡住了,何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疑惑地看向了凌云,凌云正巧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
何奈一时间脑子嗡鸣了一声,所以他非但没有控制适时的收回目光,反倒盯得更加认真了,忽然不知有意或是无意地歪了歪脑袋。凌云看着这个刚刚和自己说衣服很合身的少年,此时的衣领过分的垂到了接近胸口的位置,锁骨嚣张的露在外面,无时无刻不在揭穿着这个撒谎小孩的谎言。
凌云承认,他几乎入神地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小东西。因为衣服穿的太……特别了,显得更不聪明了。
也更可爱了。
凌云抬起手,把何奈的脑袋摆正,后者才幡然醒悟,一下子从地面弹起来,板正的站好,格外走心地问:“我们一起去干什么?”
凌云忽然打消了自己想和他一起去湖边把他的外套以及柴火捡回来的念头,放轻声音说:“你腿上有伤,不用出去了,自己在里面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话毕,示意人坐下后又摸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拉上拉链起身离开。
这样迷迷瞪瞪的小东西,根本就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更不像谣言里说的那样,凌云自己亲身证实了这件事,甚至暗自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真的很单纯,也许有心事,有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但他不相信这个战斗力低下的小家伙能身揽数件脏事的罪魁祸首之名。
倒是身旁一些做事看起来干净整齐的人,兴许……
凌云整理了思绪,对围上来的同学浅笑着说:“我再去一趟,毕竟他的腿上有伤,多走动总是不好的。”
身旁的一个女生瘪了瘪嘴:“这人与人啊,就是有区别。明明同为男生,都是伤着了,凌同学忙里忙外,还特地送了衣服,还要帮助别人,另一个却连药都不知道自己上,自己的东西还要别人去拿。”
女生的声音挺大,明显就是专门对某人说的。
凌云皱了皱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帐篷,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是我自己希望他能好好休息的,毕竟有些事情需要分类讨论,他伤的比我严重,也没有人主动告诉他我们需要带换洗衣服,那这件事其实在座的都有责任。给他送衣服也算责任之中,但我们之中似乎没有人想到,这样就算人与人之间没有差别了,是吗?”
女生本来还想辩解几句,可这毕竟是凌云,小声嘟囔几句后强装着笑意说是开开玩笑罢了,默默地溜了。
陈碟拿着时候加入,随便搪塞几个理由把其他人给驱散了,一揽凌云的肩膀,痞里痞气地说:“我去啊,云哥带我呀。”
凌云真想把这货按水里,怎料他厚着脸皮不顾凌云的拒绝跟了过来。
两人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湖边,看见湖边凌乱的衣服:它的一半在水里,一半坚持地趴在岸边。凌云不禁蹙起了眉,毕竟他没有外套,何奈自己的又湿了,这下就没有衣服能让何奈套在外面了。
他穿自己的衣服迟早要出来吧……
凌云还在胡乱想着,听见陈碟格外欠揍的声音:“嘿,凌云,你看这里有条大鱼,在岸边搁浅了,特别傻,都不知道自己蹦进水里。”
凌云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知道又是鱼奈。
他走过去,看见陈碟兴冲冲地戳了戳鱼奈,引起鱼奈有气无力的敷衍挣扎。凌云莫名觉得不爽,抢在前面把鱼奈捡了起来。陈碟格外兴奋地说:“没想到你俩战败后,我们还能吃到烤鱼。”
凌云:“……行吧,记得晚上再烤。”到时候拿给何奈看看与他神似的鱼奈。
陈碟接过鱼奈,已经脑补出了其一百种吃法,用奇怪的步伐跑跳着回了营地,凌云则是把外套上的脏东西收拾干净后才小跑着回了营地。
陈碟洋洋得意在一众同学中带着鱼奈炫耀了一圈,说是他捡到的,晚上准备一半煮汤,一半烧烤,不料遭到凌云的暗杀,被迫将鱼奈暂时养了起来。
凌云再次拉开何奈的帐篷时,他竟然已经睡着了,蜷缩着身体,抱着一团软被,不过将受伤的膝盖露了出来。他将裤管卷了上去,不过因为尺码问题,已经快被蹭到腿根了。幸好凌云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来主动拉开何奈的帐篷,也不会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看到里面的场景。凌云也趁着这个时候拿来一些药品,准备帮他上药。
何奈的外表让凌云觉得他干什么都会把自己伤着了,稍稍有点私心的没告诉他,自己有药这件事。更何况之前身上是湿的,不方便;刚换完衣服的人似乎不太愿意让人去触碰,现在倒也方便了。
何奈的眼睛极轻的闭着,碎发又盖住了他的神情,浓密的睫毛几乎和碎发融在了一起。这样的人应该轻轻颤一下都被人疼惜才对。
凌云失神地想着。
既然没人疼,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