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名为爱

办公室外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夹杂着病人发狂的尖叫，吵闹不堪。大约过了15分钟，周围才重新恢复平静。

我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孟医生，来了位新病人”

从办公室到病房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我很厌恶从那里经过，每每路过那里，我都能感受到院长那几乎粘在我身上的油腻目光，啧，真是恶心。

至于为什么来到这里工作？到如今，我都能回忆起导师那张故作慈爱的脸：“小孟啊，这是我目前为你找到最好的工作了”可他的眼里分明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与幸灾乐祸。

结束了这段不堪的回忆，我伸手推开了病房门，让我惊讶的是，并没有看到病人发狂的模样，相反，那儿有个少年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后，抬头看向我，老实说那一瞬间我有些恍神，毕竟从工作到现在，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病人。

回神，我打开病案本，准备像以往一样试探他的病情：“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盯着我看。“像在观察什么”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被我否定了，要知道一个精神病人哪里懂这些，尽管他安静的不像个精神病人。

“好吧，那么年龄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最后还是我率先败下阵来，打算随便填些东西搪塞过去，他却在这时开了口：“沈煜”

“什么？”他的突然出声弄得我措手不及，我拿起笔，用眼神示意他再说一遍。

“我叫沈煜，19岁 ”他按我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只是填到煜字时我犯了难：“玉？钰？”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提醒我道：“火日立煜”被一个精神病人指导，难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基本信息填写完毕，到病因那里我犹豫了，就目前来看，他就是一个正常人。“也许是性子孤僻，被家人送来的吧”这样想着我便合上了病案本，又嘱咐了他几句这里的注意事项。临出门时我又回过头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沈煜，他触及到我的目光，冲我笑了笑，脸上还带着小梨涡，看着格外乖巧。

难得在精神病院碰上一个正常人，这种感觉就像他乡遇故知。每当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找他聊聊天，他是个安静的听众，是我在这精神病院里唯一的安慰。

后面的几天，因为一名医生的离职，我的工作量骤然增加了，忙起来竟无暇顾及沈煜，再次想起他已经三天后了。想到这几天忽略了他，心里过意不去，带着歉意推开了沈煜病房的门。

他没有料到我会来，目光中透着惊喜，又像个孩子般固执的重复：“你已经三天没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又联想到他从入院时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也没有人做伴，我便歉意更甚：“抱歉医院里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所以这几天耽误了。”

话音刚落，我就发现他的眼底立刻蒙上了一层血红，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我以为他不高兴，又补充道：“但是他们都没有你听话。”

他又恢复原先乖巧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我的错觉。我没有再多想，从脖颈间将自己的工作牌摘下递给他：“小沈，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他点头，从我手里接过工作牌，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看出他的疑惑，拉过他的手，将工作牌顺势挂在他的颈间：“有了这个往后，你就可以来找我了。”

沈煜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将工作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还轻声念出了我的名字：“孟鹤舟…我可以叫你孟哥吗？”

这是我第三次听他开口说话，触及到他期待的目光，我又怎么会不同意？得到首肯后的小沈像初学说话的孩童，孟哥孟哥的叫了我好半天。

接下来的几天，他常常来办公室找我，我工作的时候有时也会叫他一起。慢慢的，我们都习惯了彼此之间的存在。

但在精神病院里，最为常见的便是病人发狂。那会儿我刚刚处理完手边的事物，准备去找小沈时又听到了病人的吼叫声。这本是常见的，但是我隐约听见在病人的声音中夹杂着医护人员的喊叫，直觉提醒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果不其然，有个病人正拿着一根钢棍，逢人便打。我来不及多想便冲了出去，与几个医生联手，经过多次尝试，才把镇定剂打入了他的体内。解决了纷乱，但我们医护人员也因此受伤：我的手臂被钢棍打得发麻，额角淌下血来，还未来得及处理伤口，我就看到了沈煜匆匆赶来的身影。

毕竟他才19岁，阅历有限，哪里会见过这样的场景？怕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他，我便让他先回病房里等我。他却无视我的话，径直走到我面前，想帮我擦拭血液，但他的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孟哥，你受伤了，他还打你了是吗？”

沈煜的右手攥成拳，语气中有一丝颤抖，我只当他是吓着了，冲他笑了下：“我没事，你先回去好吗？听话。”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见他这样，我也没有过多停留。白天的突发事件弄得我疲乏不堪，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便早早的歇下了。

半夜我醒过来一次，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病人的惨叫声，听声音有些像白天发病的那个。“也许是晚上又发狂了。”我没有多想，更没有起身查看，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告知昨夜有病人被刀砍死了。凶手很聪明，还破坏了摄像头。比起故意行凶，我更倾向于又有病人发狂，将其乱刀砍死，因此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天后，病房又死了个病人，凶手还是没有找到。医院并没有重视，反正家属把他们送来这里后，就不打算管了，所以他们的尸体也只是随意埋了。只有我心上不安，怕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沈煜，毕竟将他治好，我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是我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绝不能出事。

见过急匆匆的找到他，沈煜有些不解。他接了杯水递给我：“怎么了孟哥？”

“最近医院里有些不太平，你就乖乖的，别出门了。”

沈煜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转瞬便抬了头，笑得灿烂：“孟哥你是在关心我吗？好，我听孟哥的。”

自从我告知沈钰小心后，就再未发生那样的事。高悬的心慢慢落地，再回想起沈煜的表现，我觉得他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准备离职，开启新生活了。

正在写辞职报告的我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应该是小沈吧。”这样想着我便叫了他一声，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回应我，反而走到我身后，伸手覆上了我的后背。那排斥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我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小沈。

果不其然，院长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小孟啊，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他的声音中充满痛心，而原本贴在我后背上的那只手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就在我忍受不了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小沈的声音和清脆的物品落地声。院长见有人忙把手放了下来，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悄悄地离开。而站在门口的小沈眼里又忙上了那层血红，当他的目光落到院长手上的时候红意更深。院长生怕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忙从后门走了。我强挤出一个笑容走到他面前，问：“小沈，没事吧？”

他摇头，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板子拾起，然后递给我。我惊讶于那上面画了一份我笑起来的样子。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已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谢谢，我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得到我的称赞，沈煜显的很是开心：“当然，本来就是送给孟哥的。”

看着他欣喜的模样，我也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向他保证：“小沈，再过几天等我辞职成功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沈煜笑得更灿烂了：“好，我以后就跟着孟哥，保护孟哥。”

我只当他小孩的心性。目送着他远去，才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把他保护我这话放在心上。

只是今夜不知为何，我一直心有不安、难以入睡，索性起了身，再路过男厕所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低低的求饶声，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恶毒的咒骂：“你、你不得好死。”

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进去。男厕里小沈背对着我，手中握着一把刀，而院长跪在地上，昏黄的灯光使我看到了滴落在地的鲜血和滚落在地的手指，我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往日那个乖巧的沈煜，面前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

后退的时候碰到了水桶，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他们。我看见小沈略显惊慌失措的脸，看到院长发了疯一样朝我扑过来，看到小沈回头毫不留情的将刀捅入院长的体内，看到他扔了刀转身环住我的腰，贴在我耳边说：“孟哥，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以后没有人再欺负你了。”“孟哥，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你高兴吗？”“孟哥，我爱你。

“孟哥？孟哥！”随着沈煜的呼喊和摇晃，那天晚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回过神来，看见沈煜一脸委屈：“孟哥，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回之一笑：“怎么会？我刚刚在想你。”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得意地把脸埋入我的颈间。我感受到刺眼的阳光，虽然已经离开精神病院两天了，但我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看向牵着我走的沈煜，那里站的是救我出水深火热的天使呢？还是与我共坠地狱的恶魔？

或许我早就病了吧，而他是我唯一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