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阿云嘎薨了。
唐安半城缟素,万姓披麻,为老云王送行。
黄子弘凡跟随在三个兄长之后,共他们一起咽咽地哭着。
走在他前头的人是梁朋杰,他的一母同胞的三哥。梁朋杰于三月前婚配,被当今朝廷指给西凉王石倚洁为王妃,嫁妆是按嫡亲公主的仪制。
“云王薨逝,祖制守孝三年,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皇上还要三弟去和亲?”云王府长子张超一拳砸在茶桌上,桌面应声凹下一块痕印。
“我不同意。”
“世子,可不敢这么说话,”传口谕的老太监苦着一张脸,“西凉雄踞,南方又闹水灾,年成跟不上,咱们是真不能再打仗的了。您是云王准继承人,万岁爷的大侄子,更该体谅到圣上的难处。”
这云王世子是唐安城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脾气暴烈又护短,视他的几个弟弟如逆鳞,谁都动不得。为了梁朋杰远嫁西凉一事,跟皇上都当面硬碰硬地刚了多少回,还不是仗着他云家战功赫赫,势力在唐安只手遮天,纵是皇帝也要给出额外五分颜面。
老公公捏了满襟背的汗,战战兢兢听张超散完了脾气,如释重负地被他打发了出去。
张超早也听烦了那老太监的阴阳怪气,此时却收起了他那一番唬人的道地威风,只是恨怅地扶着额头默叹。
云王葬礼尘埃落定,距离梁朋杰的婚期就更近了。云王又有遗嘱传下,托付张超将他养在城外乡村的外室接回照料,张超依言照办,派人到阿云嘎给出的地址寻人。
云王府笼罩在一片寂寞的苍白之下,再难窥见往日喧嚣欢喜的气象。
自从三年前云王正妃郑云龙过世,老云王就终日不苟言笑,只对四个儿子更见严加管教。如今即连最小的黄子弘凡也长大成人,张超文武双全,在王府中早能独当一面,老云王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瞑目安息九泉。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恐怕也就是唐安城外一百四十里的张村中,他的那一位老情人了。
“世子,人接回来了。”
家丁来报,张超没好气似的睨他一眼,“吵什么,没看我正打盹?
“接到了就安排在府中住下,那么多空房间呢,随便拾掇一间出来。”
“是。”
家丁再向张超行了一个赘余的礼,就退出了屋子。
高杨跟着云王府的一个小杂役,从后角门钻进了王府的后宅。他被安置在一处题为“美虚”的宅院中居住,房子不大不小,打扫得尚且干净整洁,比他在城外荒村里的生活自是好了不知有多少。
高杨换下他一袭漆黑的衣袍,带有试探意味地呼唤了负责侍候他的仆人,要他去为自己打一桶热水来沐浴。
服侍高杨的小男仆喜鹊性情很好,手脚利落地为高杨预备停当洗浴所需的一应物什。
高杨洗罢了澡,就换穿上他包袱里带过来的那件白色纱蝉衣。纤指拂纤袖,如似穿出了一堆雪。
黄子弘凡自钓鱼台泮垂纶归家,经过母妃生前最爱看的那坛牡丹花时,正就逢见新出浴的那一位丽人,素着他浓艳绵美的一张脸口,扶了一段花枝,香腮半掩,遥遥地朝他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