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在前去拜访丰岛君的路上,事前已经拜托小山给丰岛君家里去过了电话,但我是知道的,这个点的话,他一定在家,而且家里的客人都离开了。
从三鹰到本乡,只有电车和大巴,大巴开在乡间的土路上,过于颠簸,我还是喜欢电车,坐在电车靠窗座位上的我这样想,远处的青山散逸着春天的气息,稻田里总有人们在忙着耕种,春水从铁轨旁流淌而过,如此的生机勃勃,徒留我一人,徒留我一人,我早已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上一个冬天本应把我带走的,却留我到下个夏天,如今的我满肚子牢骚。
小山坐在我的边上,将先前去集市买的新鲜樱桃递给了我,我不吭声的吃着,脑子里却又想着,这樱桃可是稀罕货,我的孩子们或许也没吃过,我没没有想过把樱桃带回去,而是仅仅让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盘旋,然后吃完了一整盒樱桃。
“今天我来发牢骚了,来听一下我的牢骚吧。”
我和小山下了电车,又步行了一段路,到了丰岛家。一进门,我就对丰岛君说着这样的话,可我并不是一个会说这种事情的人,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我第一次说这样的事,但实际上,这样的话我说过许多遍,结果,我没有一次继续说下去,不管心里有多少苦恼,我也会在别人面前装出快活的样子。
就当玩笑话吧,我自顾自的走进屋里,拿起客厅里桌上剩下的酒就开始喝起来,嘴里不断嘟囔着“这样就够了”,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这样是无法让人们安心的,怀揣着焦虑,我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我和我的朋友都经常喝酒,在这个世上活着,如同自己将自己的身躯切碎一般痛苦的事情很多,如此残酷的现实,让人忍不住的喝酒,我们就像古希腊的狄俄尼索斯的信徒,神代时期的那些神明一样,狂饮着美酒,试图将头脑中、心中那些令人厌恶的渣滓清扫干净,留下理想而美好的天原。
酒很快就喝完了,可据丰岛君所说,周围自由贩售的酒都卖完了,于是我便附在小山的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小山便去打了通电话,是打给八云书店的。
“喂,是我,小山……”
讲的无非就是想要一些酒,钱从稿费里扣,地址这样的话,不久,八云书店就送来了一瓶上好的威士忌,我很喜欢招待别人而讨厌被人招待,就算是去别人家做客也是这样,这是我从小养成的性格,以及过往的经历对我的塑造,同时,我不想给朋友制造麻烦,我更想以礼相待,或许哪怕在我死后,我也会想要照顾那些曾经帮过我的人吧。
小山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些食物,丰岛君的女儿病倒了,现在就在家里,于是我还特地多给了小山一些钱,去买了些奶油和罐头,以及水果,这些是我能想到的比较有营养的东西了。
丰岛君让我在家里稍坐一会儿,出了门去,不久,又拿着一只放了血拔了毛的鸡进来,是去隔壁的店里卖的吧,随后他便拿了个盆,走到院子里处理起来,从客厅可以之间看见院子里的情况,我就这样好奇的看着,并记起了不久前的往事。
之前我来丰岛君家里做客的时候,他也买了这样一只鸡回到家里,准备做些料理,那是只奇怪的鸡,分不出雌雄,也就是说,能从鸡身上顺次摘下子宫和睾丸,丰岛君便大笑起来,我听到笑声之后便走过去查看,我并不讨厌这种事,虽然有些血腥,但我却意外的很有兴趣,以至于亲自持刀,但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以至于弄得到处都是血。
这实在有趣,想到这里,我便又起身,朝着正在解剖鸡的丰岛君,就在一旁看着,可是,这次将鸡剖开肚子,里面却有一个没生下来的蛋,已经有了壳,软软的,看到这一幕,我和丰岛君都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是扫兴。
我坐回客厅,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我想着,那个蛋真是幸运,恍惚之间,我已经有些疲惫了,我示意小山为我注射维生素,痛苦啊,我忽然想到,人生不就是痛苦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