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我翘班去了城北的墓地。

那里真的有一块无字碑。

我一点也不担心领导发现我，因为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这点我很清楚，也很确定。

其实去墓地也没什么打算，无非是想要亲眼看看那座无字碑，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

到了才发现，左不过是个空荡荡的石碑摆了，被雨水冲洗得十分干净。

这座城市是个多雨的城市，我其实很讨厌这点，但却因为宋时希改变了这种心态，因为经常下雨，所以宋时希每天都接送我上下班，偶尔会买了雨衣，带着宋深在楼下的水泡里踩水玩。

不过这也都无所谓了，我闭上眼睛，伸手触摸那座墓碑，和我的皮肤一样冰冷。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我忍不住地去想。

我晚些时候去买菜，打算今晚做的丰盛一些。路过几日前的那座大楼，它还在宣传仿生人，打开手机，里面依旧在播报那条犯罪信息。

近日，警方在崇安街已捉捕犯罪嫌疑人宋某某，因案件涉及项目复杂，现警方已全面投入调查。

这座城市难得没有下雨，晴空万里，街上人流涌动。我坐在大街上，环顾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晚叫爸妈一起来吃饭吧。

早点接宋深放学，小家伙很聪明，但不喜欢上学。

我一个一个都计划好，最后，给宋时希打了个电话：“今晚早点回家吧。”

一切都该结束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爸妈正纠结今晚吃什么，就接到了我的电话，宋深正想着什么时候放学，就被我接了回来。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宋时希。

他用一种惶恐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他其实一直不会说谎，他看着我的眼神，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感到奇怪了。

他看着我，像看另一个人，即使我陪伴了他那么久，也只是一个情感的寄托。

送走了爸妈，把宋深哄睡，我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宋时希。

“坐下吧。”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我昨晚打开了你的电脑。”

“那是梦。”过了片刻，他抱住我的肩膀，低声安慰我：“你最近精神太紧绷了。”

是吗？我垂下眼。

在去墓地之前，我回到家里，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头发。

除了昨天，我从来不去书房。

“六月十二，是什么日子。”

我想亲耳听见这份答案。

“是忌日。”他亲吻我的耳边，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沉重。

“说说以前的故事吧。”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婚，离世。”他抱住我：“就这些。”

“和谁？”

“和沈愉。”

是的，和沈愉。

可我叫沈愉。

在宋时希的记忆里。

宋时希爱沈愉，一直都是。

他们生活美满，彼此相爱，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那我呢？我是谁。

我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原来的一切只是猜测，当猜测成了真实，才发觉自己的可笑。

宋时希抱住我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我。

“沈愉，你是沈愉啊，我爱的只有你……”

我发觉脑子逐渐昏沉，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意识在不断流失，我看见眼前仿佛有一个身影，小小的，向我扑过来。

“深深！深深呢？”我清醒过来，抓着宋时希的手。

眼前的一切如同建模数据一层层崩坏，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涌上来一阵恐慌。

“对不起……”我的肩胛感到一丝凉意，那是他的眼泪。

“你身体不好……”

我停住了挣扎，乖乖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遍一遍的忏悔。

“小鱼儿，你别恨我，别恨我……”

原来，沈愉死了，在六月十二的一场车祸里。

所有人都去祭拜她，除了宋时希。

他不相信她离开了自己，于是用了另一个办法。

他重新制造了一个人，去替代沈愉继续活着。

只要这个人还存在，沈愉就还活着。

只是美梦容易沉沦，就好像那天我摔倒时，领导回荡在走廊里的话，要有安危意识。

为了防止陷入美梦中无法自拔，他常去沈愉的墓地，他保留了那张寡淡的照片。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也包括我，我不是沈愉。

楼房，街道，亲友，儿女，美好的生活都是假的。

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在我的耳边说：“沈愉，我爱你。”

宋时希是真的，他对沈愉的爱是真的。

他爱沈愉。

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