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旧称
天元14年,承德一地电闪雷鸣,大雨磅礴,洪灾爆发,已持续半月之久,民众苦不堪言。
朝廷对此事十分看重,特意遣派官员前来治理洪灾,探查真相。
但对承德洪灾爆发之事探查的人却不仅只有一方势力。
各位看官,可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咯!
说到这天元14年,正是那徳康帝在位的第14年。大家伙都知道吧?徳康帝,前朝皇帝。那是一个大昏君呐!他整日沉迷炼丹,寻仙得道,皇帝也不好好当,当上皇帝的第16年,就莫名得了怪病,死了!那死状,七窍流血也难比上!听说啊,是一夜之间忽然呕血,那是呕的是脸色发紫发红,连咳嗽都来不及,怎么止都止不住!最后,竟生生呕成了一具干尸!把身体里的血啊,全给吐完了!这皮肉就紧贴骨头,肚子一下瘪下去了,连肚子里面的东西的形都看得见!
要说这皇帝怎么死的,那咱还得好好唠唠另一位大人物。
这德康帝登基不过两年,原先呐,他也还算是个正常皇帝。可他这日子过的,就是没滋没味。他老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胸闷心悸的厉害。那是御医也看过,神医也请过,就是看不出个好歹。这皇帝就自己琢磨着,难道自己真的没病?可是一难受起来,那是气都喘不上。皇帝天天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终于,叫他给梦见一回。
他梦见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在一条路上走着。走至何处,为何而走,路旁是什么样的风景,却是全然不知的状态。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他遇到一个破旧的道观。他人一下就走进去了,道观里有一座巨大无比的雕塑,不知供奉着什么,只觉得头顶上凉凉的,被什么人盯着,浑身不自在。要说这塑像,抬头都望不到顶,一个顶个的壮汉就只是塑像的一只脚。但奇怪的是,皇帝看见了这道观顶上的木梁,还记得清清楚楚,竖着的三条粗实木,好像马上要压着他头似的。哎,还没等看多久呢,从道观里面就涌来一堆人。一个长着黑胡须,头两边留着两条长长的髯须,连着头发,带高冠,看着心慈面善的道人走进。身边涌着数十个小孩,其中靠他近的是两个梳羊髻,穿青衣的女童,个个长的那叫个金童玉女。皇帝吓了一大跳,不知这道人是什么来历,只是看他模样,竟有仙人之姿。道长看见他,轻轻朝他点了下头,皇帝也不觉冒犯,反而生出尊敬之心,竟然也亲自回应点头了。道长见皇帝回应,眉眼就笑开了,摸摸自己胡须,朝他点点头,侧过头对羊髻说了话。
这便是最奇的地方了!
那道士对着那小童说,“庵庵”。哎,大伙先别着急,听我讲完。羊髻小童马上回应了,也不是人话,回了一句“纳纳”。此时,道人身边的数十个小童瞬间躁动起来,跟羊一样,忽然一下都齐声叫起来。叫的什么?“嘶嘶”。跟蛇一样啊,饶是皇帝也被吓得不轻,而那群孩子根本不停,反而叫的更起劲。恍惚间,皇帝看见小童的脸变得煞白,个个都成了没生气的僵尸,嘴不停的蠕动,好像要组成一条巨蟒,张着尖牙利嘴一口就吞了他。
皇帝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梦醒了。
皇帝对这梦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同时,他发现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他再也没有心悸气短过,而且感觉自己更精神,从前宠幸一个妃子就吃力的不行,现在晚上他的龙床上可以躺三个!
御医,官员听闻这梦后都咂嘴弄唇的表示惊奇。唯独有一人,听说了这事,反应却大为不同。
当天,那人就被人引进宫里,面见皇帝。
此人跪倒在地,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连头都不敢抬,出口就是一句惊世之语。“皇上,我曾见过您梦中那位道人。”
皇上大惊,立即询问那人“这道人是何人?现在又于何处?为何不速速请他来见朕?”
那人赶紧回道“这道人就在城内,在一座名作兰陵坊的道观中居住,带着数十个小孩,道观内再无他人。名号便叫兰陵。其人性情古怪,小官从未见过道人走出过道观,恐怕得请皇上亲自拜见。”
引荐此人的官员也赶紧附言道“这道人既治好了皇上的奇病,必定是一位得道高人,高人性情都难以琢磨,若是叫人去请,惹怒了高人......皇上不妨一去,既显尊重,又可请教高人,两全其美。”
皇帝深以为然,便亲自出宫去见这位梦中的高人。
到了这兰陵坊,皇帝才发现,这个地方,居然和他的梦里长得一模一样。
连那望不到头的塑像,还有那两个梳羊髻的小童,就连兰陵道人本人,也是梦中模样。就连那三根奇怪的梁柱,也好好的待在那。
皇上当即就将道人迎进宫里,为了他,他甚至将宫殿拆除,造了一个更大更好,与兰陵坊一模一样的道观在宫里。
只是那三根梁柱怎么都无法建成,但兰陵道人对此并不在意,三根梁柱,就此消失。
而那城中的兰陵坊。
说书人顿了顿,才道。
竟在兰陵道人搬进宫中,凭空消失了。
兰陵道士,后又被尊为国师。号称兰陵国师。德康帝死后,此人便消失了。
而这徳康帝的死,与兰陵国师的关系,还需各位君子细想啊......
话回正题。
承德一地的洪灾,乃是百年难一遇的大难。
半月之久的大雨,整个承德阴云密布,雷电轰然作响,整整半月,生活在承德的承德民众未曾看见过一束阳光。
据史记记载,田亩全淹,平地水深数尺,一片汪洋,仅可见柳梢屋角。民众被迫爬上山林,支帐勉强存活,无粮无钱,幸运时可以吃抓到的鱼,泡肿胀的死兔浮尸,又或者些树皮。城里更是一片混乱,死伤无数,甚至可见浮尸漂浮于大街之上。
整个承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幸在高处,朝廷官员开设了赈灾,承德民众才得以喘息。
在派遣官员前往承德之时,另有一人也悄悄到达承德。
此人身穿白色道袍,留有长至胸前的黑色胡须,披散着头发,头上带草帽,来时臂弯里捧着一个拂尘。
说来也奇,山上的民众看见这道长时,只看见远远飘来一座木舟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人,在风雨中摇摇晃晃,暴雨掀起的浪将其高高抛起,它依旧平稳的往前驶去。
待船靠近,道长一甩拂尘,抬脚踩上岸,用手提起腿边衣袍,轻轻甩一甩,水珠抖落。好似没下雨一样,白色道袍还闪着艳光,看起来十分柔顺,一点也没被雨打湿,似乎雨珠丝毫不敢沾染他一样。
有民众往那道人的船里头一看,木舟里竟也无积水,就好像那船打着无形的伞似的,雨照常狂暴的下着,但就是蹦不进道人的小木舟里。
众人顿感这道人不是一般人。一时之间,许多人围着那道长,没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雨声浠沥沥的砸进水里,白色粗厉的雷电在头顶上的黑云中嘶吼翻滚。连这山上的土都被冲刷了不少,到处都是小水洼。一群人瘦的憔悴,衣服上多多少少的沾染着湿混的泥巴,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肉,露出一双因为饥饿凸显出的黑眼珠,像极一个个穷凶极饿的水鬼。
忽然,从人群后方颤颤巍巍的挤到前面的矮个子,身上裹着许多衣服,脸色涨红,怀里紧紧抱着东西,走到道长面前。
她毫不犹豫,直接扑通的跪倒在地,身体颤抖的卷缩成一团,背和头似乎就要深埋进土里。尖涩的嗓音与雷鸣划开黑云。
“求道长救救我儿!”
众人才似大梦初醒,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泥水混着雨珠溅到衣裳上。
“求道长救救我们吧!!”
见泥水四溅,道长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往后微退一小步。
“好了好了,都快快请起吧。”道长面色慈善的请众人起身。“可否能对贫道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们七嘴八舌,一五一十的将承德洪灾始末一一道来。
道长边听还不时应和,一边注意到矮个子女人在一旁似乎极为寒冷,害怕的发抖,一言不发的沉默,只顾着抱紧怀里的东西。
待众人说尽,道长才出声询问她。“你,可还好?”
可道长却没料想到,这女人听见询问,忽然就像疯了一样去抓他的手,瘦小的身体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只手抱着东西,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双腿屈下跪在他的脚旁,潮湿的脸和头发贴着他的白色道袍从腰上滑倒腿上,全身贴着他,全身倚靠着他。
“我的儿,我的儿.......”
道长面色难看。
只见女人松开抓住道长衣袖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胸口的衣服,从衣服中抱出一个细瘦的婴儿,脸色涨的通红,喉咙似有痰似的嗬嗬的用力呼吸着,只能发出细微的哭声。母亲将他高高举起,将她可怜的孩子展现在现在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面前。雨滴打落在婴儿脸上,婴儿却因为呼吸都困难,而大声哭叫的力气都没有。
道人将孩子抱进怀里,雨珠不再落到孩子脸上,脸上的红也消退了不少。只是孩子身上浑身发热,烫的似乎要烧起火来。
道人抚摸了下孩子的脸,然后拉扯女人起来,把孩子还给她。
“那便这样吧。”道长转过身,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叠成一只小船,将其放进汹涌的水中。这纸船竟逐渐变大,最后化为如道长的木舟一样大小的小木船!
“正巧我也要去朝廷的赈灾地,听闻叫什么安康居。你们可随我一起。先叫些病急的,之后再遣这小船来接剩下的人,如何?”
众人赶忙连声道谢。
两只木船便又摇摇晃晃的出发了。
道长在前,一人站在船中,导着身后挤得满当的木舟向前。
不知在这暴雨浪花中游走多少时间,也不知行驶多少路程,只见周围大水掩盖,一片汪洋之海,只偶尔能看见山林,房屋的的檐角,树冠,冲毁漂浪的树干,木头,或其他的一些凳椅,民众的私物......又抑或是浮肿的尸体。
他们一路往前,一道城门逐渐在眼前形成,水淹的原本高大的城门只可仅通过一人。木舟缓缓驶进。
城中的情况却是叫人大吃一惊。
四处都是浮散的家具,水色变得浑浊,还混着暗红的颜色。不敢想象此处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木舟在漂浮的破家具中缓缓前进。
所谓安康居,便指的是城中一座寺庙里的高塔。
这座高塔乃是百年前先祖遗留的产物。原是存放经书,置放和纪祷佛骨、舍利子的地方。足有十三级高,听闻得道高僧守真的佛骨,便存于此。
而现在,变成承德民众的暂时居所。
众人从远处便看见这座高大宏伟的高塔,待木舟接近,从塔墙上的红木窗伸出一杆长枪来。
只听一道怒喝“什么人!”
众人顿时惊慌起来,道长却是不慌不急,小船靠近,他抬手将红枪推开,只见拿枪之人瞪大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道长往塔里看,和尚,难民,官兵,什么样的人都有,那算是在塔里挤成一团了。
道长眼神一瞟那拿红枪的,高声呵问“你们这管事的,赈灾的官员何在?”
塔内人顿时就乱作一团了,那拿枪的兵士也不敢再小瞧他,只哀声连连应喏“这便去,这便去通知大人来了,仙人莫急,仙人莫急。”
稍后却扭头大声呵斥“你们还不快去个人叫大人来?!仙人降临了!怠慢了仙家,我看谁来担责!”
不会儿,一个身穿红袍的,身边围着一群人,从楼上慢悠悠爬下来。这大官腆着个小肚子,长得白嫩的很,两撇胡须惨淡的撇着,瞧人都被洪灾祸害成什么样了,嘴皮白的没色,走个路还要人扶着,感觉着腿都还打着颤呢!
官员眼睛往热闹处一瞟,一下子精神大震,那是头也不晕了,脚也不抖了,甩了衣袖就大步奔向道长处,一边跑一边欢呼。“您来了!您可算来了!我的活菩萨,在世仙人哎!”
“还不快让道人快快进来?让道人淋着雨怎得好意思的?这可是来救承德的大仙人!”官员絮絮叨叨的骂着,另一头又似翻书似的,笑的好似朵大菊花。
道人没多搭理他,一个步子迈上窗台,稳稳的一步跳进来。只见他拂尘一摆,高傲的说道“先将我后面那些人扶进塔里来。”
众人这才看见道长身后一船的老弱病残,浑身被暴雨打的湿淋淋的,卷缩成一团,一个个湿漉的头上露出胆怯的眼神。别看这道长才说了几句话,这点时间对这身后的人,却仿佛历尽了一辈子,现在早已是奄奄一息,魂归天际的时候了。
一众人赶忙将人扶进塔里。
这时才发现,在道长这不过一天多的旅途中,船上的人是又惊恐又害怕的,没人敢合眼睡上一觉,再加上之前经历灾难的疲惫,有人早已脸色通红,浑身滚烫。人瘦的不成样子,腹部却像球一样胀大,活像一个球上插着四根筷子,手臂腿上还起疹子,胸口不断上下浮动,他正吃力的呼吸,在努力的活下去。这船上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还有几个小孩。当他们红着脸,喘着气,浑身滚烫,裹着人皮的细树枝的手爬上窗台,众人的脸色可谓是一变再变。
“这是瘟疫。”一旁穿蓝色官袍的官员没忍住说了一句。
红袍的官员赶紧呵斥道“是瘟疫又如何?他们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既活着就要救!再者,这可是道人救回来的人,道人一定会想法子救他们的,是吧,道人?”
道长撇了眼抱着孩子的女疯子,嘴边起了一抹笑,手抚胡须。“嗯。我自会救她们。”
“好好好,那就请道上往楼上请,我们一起商讨商讨承德之事。”说罢,他还不忘那群人。“你好好安置道人带来的人,要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穿蓝袍的低头连声说是。
待人离去后,蓝袍官员瞧着这一大群难民,只能叹息。
“先拿些粥给他们吧。”
大官员带着道长足足爬了七层阶,官员一边拿帕子擦着汗,一边给道长赔罪。
道长倒是没说什么。
终于到了这最后一层。
四处皆是墙,红木的方框围满了这狭小的空间,而一个一个的小方框中,尊放着黑金色的木匣。
不说也知道,这便是那群大师的“遗骨”了。
道长的头转悠一圈,摸着胡子夸赞道。“真是个好地方。”
官员得意的点点头 ,请道长往中间去坐。
如此庄严的地方,到处堆放着米袋,只留中间有些空隙,放了几把木椅和茶桌。
官员招招手,下人便端上了几杯热水上来。
“现在闹灾,也没有什么好茶能招待道人,这是他们接的雨水,煮沸了喝的,委屈道人先将就一番了。”官员端着温水小抿了一口。
道长接了水,没喝,随手放在一旁的茶桌上,询问起事来。“承德一事你打听的如何?”
官员一听,放下茶杯,赶紧说道。“打听清楚了,一樵夫说曾在灵溪山上见一老翁执杆钓鱼,雷云久聚其头顶且不散,有闪电劈至其身且无恙,应该就是此人。”
说罢,又招手唤下人前来。“你去将那樵夫叫来。”
不久,一身穿粗布短衣,披草衣的的汉子进来,身体看着健壮的很,他低着头喊。“大老爷。”
官员应了声。“你给讲讲,你遇那老翁时,是个什么情形。”
“是。”
不过前两日才发生的事。雷云忽散,承德一地内晴空万里,唯一处雷云聚结,黑云翻滚,还可以肉眼看见云层内雷闪轰鸣,虽未下一滴雨,却已有劈山水涌之势。
此处便是,灵溪山。
山脚住一樵夫,见这雷云之势,十分害怕,便只敢待在屋中丝毫不敢出门。
只见那雷云闪鸣,酝酿一会儿,便劈下一道粗似百年树干的白色闪电,霎时间,天地失色。
樵夫在屋中瑟瑟发抖,雷鸣电闪之间,却听到一老翁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
这声音叫他十分好奇,难不成山上还有人?
樵夫身披蓑衣,壮着胆向山上探去。
山顶处,有一潭湖水,湖水从山顶流下成溪水,这山名便得此处,唤作灵溪山。
只见不过几人身长的灵湖旁坐着一个白衣老翁,身旁放着竹筐,摸着胡须,笑呵呵的执竿钓鱼。
雷云贴着老翁的头皮翻涌,那老翁却丝毫不惧。
不过几瞬,又一道雷劈下,直冲老翁天灵盖。
天地黑白之间,只见老翁在白色闪电中弯腰盘腿坐着,一头白发随厉风飘扬,他依旧笑眯眯的摸着胡须,在白色的天地裂缝中显现出巨大身影,雷电消失,他毫发无损!
樵夫又惊又奇的瞧着这幕。
只见老翁在雷电之后,大笑起竿,钓出一只又肥又胖的红色锦鲤。
又过四下雷电,雷云散去,天色放晴,而老翁也提笼下山而去。
樵夫前去追,却不知所踪。
官员点点头,又道。“这事确也,我昨日来时就问过,前两日确实有放晴,可次日清晨未见日光,又下起雨。”
道长若有所思的抚着胡须,问。“这灵溪山在什么地方?”
樵夫这才抬头撇了眼道长,又低下头去。“出城后不久便到了。”
道长看着这樵夫的头顶,他全身看起来健康的很,既不因饥饿而唇色苍白,身上也更是无一处湿处。“你说你两日前在灵溪山所见这些,那你又如何能越过这大水,来到这塔里来?”
官员连忙接道。“道人误会,此人是我接来的。我来时就遇着灵溪山了,见他在山上呼救,便将他一道捎来这了。”
道长听了这话,才算没再怀疑。“那先作休息,日沉之时便出发去灵溪山。”
不久,天色渐暗,只是这雷云中闪电轰轰作响,天边劈闪一道道叫人惊恐的白光,一霎间天地失色,仿佛天公发怒,有龙神在黑云中翻滚咆哮,明是傍晚,却比白日更叫人明亮恐惧。
道长远眺天边与一片水汪的接融,雷云就在头顶上劈开天色,黑色容着几顶屋角的大水应声被白色闪电劈开个裂缝,说是末日,也不为过。
道长丝毫不惧,只是神情肃穆的说道。“此去,人越少越好。你,我,那樵夫,三人足矣。”
蓝袍官员听着话,面色急切。“那您带来的那些人......”
“我此去是去绞那带来祸水的害龙,待害龙一除,承德便可恢复原样。”
穿红袍的大官员便没那么好的耐心了,摆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办便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蓝袍官员连忙低下头,鞠躬应是。
三人坐上大官员来时坐的船舟,官员特意修的船顶与船身相差无几的木舟,坐个十几人也不成问题,只是需要有人在船头处划船。
这差事便自然而然的落在樵夫身上。
临近上船告别之时,蓝袍官员又不看眼色的问。“那道长您的那两艘小船?”
“留给你们了。你们也需要吧?”道长笑着问。
蓝袍官员喜出望外,握紧道长的手。“多谢,多谢您了!你们此去,可一定要胜利归来啊!”
“这还用你说?”大官员看不得他这样,冷声提醒。“还不快松手,别耽误了我等绞龙的好时机。”
闻言,他连忙松开手。“是是是,道长你们快些上船罢,别耽误了时机。”
待船远走,一众人望着那风雨中飘荡的小船,泪从两旁落下,与雨一同飘进那喜怒无常的黑水里,全然不知前路究竟通向何方。
话说这道人一众走后,这蓝袍官员这也发生了不少趣事。
世人只知德康帝在位时,承德连下一月暴雨,水灾肆虐。殊不知承德城邑外旁的城邑,却是也连着一月未下雨,城中人热渴的不成样子,但河流之水早被承德污染,生饮只会带来瘟疫,只能饮沸水。朝廷为防止瘟疫传播,将承德一座城全都封闭,就连粮食也送不进,大水至城外一百十几里的树林中便没了踪迹,城中早已成了死亡之地,他们将得了瘟疫的扔进黑水里自生自灭,只为保全塔中还算健康的群众,也为省点粮食。塔内已无其他菜果,只有米,每日吃稀粥度日,大官员来时也竟没带一粒米和粮,更别提什么治瘟疫的药材。
所谓安康居,根本不是朝廷建立起的赈灾地,不过一群灾民最后可以喘息的暂住地。
如果暴雨再这样连续下着,八层塔被逼退到七层,还有刚刚来的一群瘟疫病人,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月的大雨,也才过了半月多的日子。
蓝袍官员左思右想,决定将这群病人再送还回去。
他将两艘小舟都交给这群老弱病残,又遣了两个兵护送,给他们留了粮和一些杂锅杂盆。
他紧张又慎重的吩咐。“你们接上山上的人,往安镇城的方向去,应行一夜多的时候就可见无水的平地了,你们在那稍作歇息,采些野菜,取水煮沸了才可吃食,等病好些,遇到小个村落请人治病看看,治好就别回来了,多造点有顶的船,叫几个健壮的汉子回来接我们,就好了。”
他一边握着兵士的手,一边安抚着快疯魔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他说。“会好起来的,只要到了那边,孩子也会好起来的。”
“一切,就全靠你们了。”
他再次送走了一群不知通向何处的人,他两眼茫茫,装进的全是一片黑茫茫的水和云。
前路未卜,生死两茫茫。
可天道不公,吞人性命只如风吹雨落那般简单。女人撕吼的尖叫,孩子的小声又努力的啼哭,在风雨中依稀可听见男人惊惧的怒吼。“船破了!!!”
一个风浪掀起,两张纸做的小白船稳稳落在水面上。
一切归于平静。
话回正事。
三人到那灵溪山时,早已入夜,只是山上黑云之间,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可听见雷声穿透云层的闷鸣轰动,白光则隔着云层随雷声闪现,将整座山照的通亮。
雷电轰鸣,天地失色,摆在三人眼前的,只有一座比佛塔还高的大山。
道长甩甩拂尘,风雨迎着面袭来,山上的树被风的呼哧作响。道长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脸上绽开一抹笑。
身后官员,樵夫依次踏上山。
道长头往后一侧,他朝另两人肯定的说道。“就是此地了。”
后两人沉默的点头。风雨掀吹起三人的衣袍,樵夫走上前去,领着两人朝深山中走去。
这山仿若还未被开辟过,全是野草树林,树盛的遮盖住天空,只留阴影,三人踩踏过长得跟小腿深的野草从,樵夫领着他们来到了一条小路。
看得出是樵夫常走的,路旁野草被镰刀劈砍过,小路因经常有人走,而裸露出土地的颜色。只是因长时间的下雨,土地变得松软,野草也冒长了不少,很是滑脚难走,樵夫是穿着草鞋走惯了,但却苦了身后的两人。
路长且窄,淅沥的雨打在树叶上,三人行在夜山间,全然没注意身旁野草粗树间渐起了一股白色的烟气。
雾气随雨散开,逐渐爬上他们的衣袍。
樵夫停了脚,用手往前一拨,雾气此时已经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刚想回头去寻另两人。“起雾了......”
而身后两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樵夫回望无人的小路,手臂微垂,他轻叹了口气,又举起另一只手将头上的草帽取下。
这时,只见那樵夫黑色的头发肉眼可见的褪白,身上粗褐短衫变成深色的蓝袍,头发束起,带黑冠,倒比那胖子更像个正经官员。
此人发虽斑白,脸却不苍老,倒更像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他手一摇,草帽便消失不见了。他再一回身,面前的雾气竟就被一股风劈开,全散了。
此人究竟是何人,来此处又有何目的,现在都还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人循着小路,又一路上山去了。
待他爬上山顶,山顶处一片平地,有一潭水,一座凉亭。
潭水面上一圈圈泛起涟漪,但很平静,沉默的吞下一切风雨,一点浪花都不曾掀起。
此人站于潭水边,头仰望天,雷云就在他头顶翻滚,风裹挟着雨狠砸在他脸上,跟下石子一样。狂风呼啸而过,他的衣袍被吹得立起,好像马上就要被刮跑一样。
云层中雷电闪鸣,白光随着雷电闪彻整个山头。
又一声雷鸣,白光映照在此人脸上,天地失色,只余黑白。
只见那层层黑云之中,有如蛇般的金色鳞片在云间穿梭,不消几时,一头金龙从云中穿来,两只眼瞳闪着金光,两只前爪抓云,嘴微张,一个龙头竟有三四个大汉一般大,此时这龙头就端在那人面前,只消这金龙吹一口气,就可把他吹跑了!
可叫人大吃一惊的是,这金龙嘴未动,却从嘴里传出人声来,是个男子的声音。只听他大声哀求,大叫道。“仙人救我!!”
此刻,谜底才一一解开。
原来在半月前,有一只蛇妖,其是化蛇后裔,因修炼至仙只差临门一脚,特来承德灵溪山深修,备好力气以度雷劫。可这就苦了承德百姓,化蛇所到之处,就将会引起大水灾,而它这雷劫一度,便是半个月,百姓又如何受的起?
更别说这蛇妖成了仙,不甘做小仙小奴,便要夺承德一地的水神之位,就要与原来的水神厮杀,这才有了这一出。
那这个扮成樵夫的人,又是何人呢?
此人便是居于葛坡湖的葛坡君。他也是水神,可他却不得了,因天上玉帝有察承德一地半月的水灾,特派此人来处置此事的。
那说回正话,从金龙口中得知,那化蛇两日前就已经化龙了,与它已苦苦缠斗两日已久,不得喘息,也不知那化蛇什么来历,打了两日竟也不觉累,还和它打的不分上下,它现在怕的只能四处逃避,根本无法在跟它打斗下去了!
话还没还完,就听见后头一声龙啸,雷电随后劈闪轰鸣,另一条金龙迅速飞腾过来,扑到金龙身上,用爪抓它,龙嘴张大就要咬到金龙的脖子。
金龙怒吼一声,立刻反过身去咬另一条金龙,两条龙就此在云中翻滚,缠斗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葛坡君见如此情况也不再犹豫,右手一翻,变出一柄寒光银剑,提剑就要上天去屠龙。
“慢着!”
葛坡君回头一望,竟是那白袍道长。
道长一人站至湖对面,臂弯内捧着拂尘,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来的正好!”葛坡君见其这般作态,怒气更胜,他以银剑轻点潭面,潭面立即如煮滚的水一般翻涌起来,葛坡君踩踏水面,提剑奔冲向道长。
只见以葛坡君为线,他身旁两边掀起腿高的大浪,银剑周身聚起水珠,凝化成线虚虚的围绕在剑旁。
道长不慌不急,只见他拂尘一挥,空中就忽然出现两个青衣女童,双眼发红,嘴里长着尖齿,手上的指甲发黑,又长又尖,尖叫着往葛坡君身上扑。
葛坡君立刻拿剑去挡,银剑斩破雨珠,在空中留下道银色的光。萦绕在剑身的水线立刻凝结成冰,将女童拦腰斩成半截,另个女童则被削去半个手臂。
尖叫声此时达到顶峰,仿佛要刺破耳朵,穿破云层,传递到神的身边。
女童冒着黑气的身体沉落到潭水里,激起一层浪水。
而另个只被砍掉手臂的女童似乎感不到疼痛,丝毫没有退却,张着嘴尖牙就往葛坡君的手上咬,全身攀附在葛坡君身上,手脚的指甲抓破衣服,刺进肉里。
可葛坡君何人也?他面色不改,捏紧拳头,手臂往上一扬,指甲从肉里生生拔出。丝毫没有犹豫,剑直接将女童的头颅斩下,女童睁着通红的眼,嘴一松,随着断开的身体掉进水里。
而葛坡君被抓破的衣服和受伤的地方,又恢复原状。
他脚踏黑色水浪,银剑一挥,冷色银光闪动,眼观白袍道士,气势汹汹。
道士依旧是面色不变,甚至笑呵呵的摸起胡子。
只听见天上穿来痛苦的龙吟声,葛坡君冷扫道士一眼,飞上天,穿进云层间。
只见两条金龙在雷电黑云间翻滚,一条金龙被狠狠压住,脖颈被咬住,身上金色的龙身鳞片都被抓破,露出肉色。它伸仰龙头怒吼,但无论身下龙身怎样剧烈挣扎,都无法撼动死死咬住它脖颈的金龙。
葛坡君直接上前去,提剑想要刺穿金龙脖上的那颗龙头。
那金龙聪明得很,见葛坡君上前就急着逃开,葛坡君的剑扑了个空。
受伤的金龙在葛坡君身后吓得不敢动弹,而那条金龙则躲进黑云里,只能凭云间偶然露出的金鳞猜测位置。
葛坡君身后有龙要护,他不得不留在原地守候,时刻查看四周以防身后金龙被偷袭。
不消几时,从左边探出一只张大的龙嘴,好似要把葛坡君吞下。
葛坡君一剑砍去,龙嘴裂开,却竟化成黑气消失了。葛坡君立即察觉到不妙,往身后看去,两只金龙早已交缠在一起,让他无从下手。
葛坡君只能寻着时机再下手,忽地他看见一个空隙,正打算下手。
他看见右边金龙背上爬着一个小孩,不过四五岁,在庞大的龙身上不过如同虫子一般,他清楚的瞧见那小孩通红的眼睛,嘴里张着尖齿,“桀桀”的笑着,清楚的传进他脑子里。
葛坡君想都没想,握剑直接砍掉小孩的脑袋。
却没想到,再定睛一看,小孩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银剑早已砍进金龙身体中,让它一命呜呼了。
葛坡君来不及反应,被杀死的金龙没了性命狠狠砸进潭水中,掀起千浪。
没等葛坡君仔细查看,另头金龙口吐人言,欣喜的道谢。“多谢仙君助我一臂之力,才能让我逃过这一劫。”
葛坡君虽还存疑,但听金龙如此说话,也稍稍放下些心来。
“我此次前来不仅是来助你的,我还要杀那鬼道。他迷惑人间君王,闹得人间不平,我留他不得。若是让他存活,恐怕会造成大难。”
“只是。”葛坡君握剑的手紧了紧。“此次承德水灾与那鬼道毫无干系,他又来这做什么的?我始终不明白。难不成真是来救灾的?”
“大抵是来增强功力的。他修鬼道,需鬼的怨气修行,此次大灾可死了不少人。”
“有理。”葛坡君手上还有事做,他飞身向潭水去。“你随我来。”
“这次水灾本应该是那化蛇成神后五日,便会出晴。可现在杀了条神龙,天道下罚,还会下暴雨。现在只消让我把那化蛇的头颅祭天,明日天就会放晴了。”
葛坡君边说着,脚踏上潭边土地。
龙尾从潭的一边延伸至潭水的另一头,龙身躺在潭内,龙颈躺在潭边,砸出个浅坑。
只是,这龙颈处被平整的切砍,长在那的龙头,不翼而飞。
与龙头一并消失的,是那白袍道长与胖子官员。
听说后来咱们现在这位皇上杀进宫里,火烧兰陵坊时发现有一个红木金盒,足足五人大小,外面贴着符咒纸,怎么烧也烧不着,毁不掉。于是咱们皇帝砸了锁,撕了符咒,打开一瞧,竟是龙头骨!
皇上请了道士一瞧,这龙头骨,原是那承德水神,它原是担生神蟒,而非化蛇,当初葛坡君,竟是杀错了龙!
而更叫人大惊失色的是,兰陵道士,竟是把这龙神养成了鬼神,以龙头骨为器,供其驱使!!
养成鬼神需极大的怨气。难以想象兰陵道士,当初在承德到底豢养了多少冤魂,又毒害了多少百姓!
后来为了让担生龙神归位解放,皇上亲自捧着龙头骨将其沉放于灵溪山的潭水之中,并亲自为潭湖取名,下令修建保护灵溪山。
而现在,灵溪山上的潭,称作承德潭,而它旁边的凉亭,名作担生亭。
而承德城,原被人叫做死人城,后来被皇上禁止,叫大家必须叫承德城承德。
皇上是希望承德城以后能如其名,大难过后,承德城就可承受好恩德了!
各位公子初来承德城,可一定抽空去承德潭瞧瞧龙骨,坐坐担生亭。
老夫做担保,一定会有好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