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又热了起来,梁叛穿着一身贴身的运动短袖、短裤,和同样打扮装束的阿庆、阿虎,在院子里嘿嘿哈哈地打拳。
两个小鬼比最初相识之时,已经长了两岁,不管从心智还是体力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现在两个娃娃的小脸都晒得黑黑的,上个月还到驿道对面的田里跟着去除草,早春时还参加了播种和插秧。
阿庆和阿虎专门有两分田,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除了开垦犁地和浇灌一类的重活不用他们做以外,其他所有的工作他们都要亲手参与。
这两年梁叛在左近开垦了三十几亩田,不止是自家种点粮食吃吃,还用来搞实验——现阶段主要是找雄性不育株,也就是稻花上所有或部分雄性花蕊败育的,也就是无法完成自花授粉的植株。
这是需要相当大的运气和耐性的。
因为雄心败育的基因突变并不常见,所以需要耗费大量的工作寻找。
当然了,梁叛并不懂甚么基因突变和DNA方面的知识,他连初中生物都不及格的,只是从纪录片上看过杂交水稻培育的过程,大概记得一些步骤罢了。
现在反正有钱有时间也有人,不妨就试着做做,即便不成功,也可以积累实验经验。
至于另外给两个小鬼搞两分田,主要是为了让他们体验一下百姓的疾苦,同时也是加强常识教育和农业知识教育。
至少不要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
梁叛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汗湿透了,扎着马步道:“过几日田里要蓄水了,炉房已经把你俩用的小锹打好了,回头自己去领。”
阿庆立刻哀叹着道:“蓄水为啥要用锹呀,你的蒸汽水泵不是可以抽水嘛?”
梁叛道:“少唉声叹气的,水泵能抽水,但是田垄要加固啊,还要堵洞。”
阿庆道:“怎么会有洞的?”
这时阿虎举手道:“我知道,是老鼠洞。”
梁叛点头道:“还有螃蟹洞、黄鳝洞,不过有可能会遇到蛇洞,到时候老狗会教你们的,你们找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了。”
这时便见大夫从内院里出来,见到梁叛便拱手,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说道:“恭喜大人,又要添丁进口。”
梁叛不明所以,撤了马步,含含糊糊地将大夫送走,半晌才挠挠头,自言自语地道:“不是前两天才恭喜过吗?今天复查一下又恭喜我做甚么……难道是双胞胎?”
但他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和冉清家里好像都没有双胞胎的传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生个双胞胎出来的。
况且只靠中医的望闻问切,似乎没法这么早就判断出双胞胎来。
他只好带着一脑门子疑问,找冉清去打听。
经过两个小鬼时,还叮嘱道:“好好练不要偷懒。”
阿庆冲他吐吐舌头,倒是没有违拗他的意思。
梁叛快步走进内院中,却见冉清和丫头正在逗弄梁露生,丫头抱着哼儿歌,冉清在边上打着蒲扇。
小孩的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了,愈发酷肖梁叛,只有腮帮子圆溜溜的,像丫头。
梁叛见到儿子,便伸出汗津津的双手,高兴地道:“来爸爸抱抱。”
丫头却立刻抱着孩子扭过身体,白了他一眼道:“你身上都是汗,不给抱!”
梁叛收回手,讪讪一笑,转而问冉清:“方才大夫查得怎样?”
冉清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微笑道:“一切都好,只是苏姐姐好像不大舒服,也请大夫把了脉,不知怎样。闹闹去瞧她了。”
梁叛一愣,随即有了一个古怪的猜测……
……
程烨从废墟中醒来的时候,狠狠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用力吐出了嘴里的灰土。
脑袋里嗡嗡的响声还没消退,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王把总那张比黑炭还黑的脸。
王把总盯着他,在那里嘿嘿地笑。
“咳咳,笑甚么笑,大家怎么样了?”
程烨立刻推开他扶着残垣断壁站起身来,却见身边不远处的城墙被炮弹轰塌了一块,导致上方的城楼倾斜坍塌下来,几名台州军正在废墟之中找人。
王把总笑道:“目前还没发现出事的,就大头的脚趾被砸断了,嘿嘿。”
程烨皱眉道:“有甚么好笑的吗?”
他有些心虚地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但身上除了灰土大了点,并没有甚么不对劲的。
王把总道:“将军,目下你的这张脸,也不比咱这张漂亮了。”
程烨伸手一摸,脸上果然全是黑灰。
他又啐了一口,捡起脚边的望远镜,再向那旗舰望去。
旗舰上的佛郎机士兵正在用鬃刷给巨炮清理炮筒,另外有人已经准备好火药和炮弹,随时准备装填。
但是巨炮四周并无观察手的存在,说明刚才那一炮很可能是误打误撞击中的城楼下方。
程烨试了试身体的确没有大碍以后,挥挥手道:“差不多了,撤出去。”
王把总急道:“我们不如冲上去干他们……”
“干个屁。”程烨心有余悸地望了那门巨炮一眼,“我们已经按照戚将军的命令拖住他们这么久,可以撤了,继续守在这增城没有意义。”
他说着当先走下城墙。
王把总跟在后面道:“那我们往哪撤?戚将军临走时好像没说啊。”
程烨脚步不停,目光向南望了一眼,早已成竹在胸地道:“没说就对了。哪里上岸的敌人多往哪撤,打不过船还打不过人吗?我们去广州城!”
……
龙门县的境况并不比增城县要强多少。
同样的土坯城墙,同样受到了猛烈的炮击,东南角首先被轰塌,还是同样的上岸强攻不成,同样继续炮击。
但是在某一天,这些侵略者突然发现,他们的船搁浅了……
这不是因为他们将船开到了岸边水浅的地方,事实上所有的战船都始终停在河道中央,没有任何移动。
之所以还会搁浅,是因为没水了。
这些该死的大明人,利用这些天的龟缩拖延,悄悄到上游打桩筑坝,将龙门河的水给切断了……
倾斜的船身使得侧舷炮只能朝天放,然而没有舰炮的压制,那些乘着小舢板冲杀出来的明军,利用远超他们的犀利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他们的紫荆花号战舰。
一百多名佛郎机人的鲜血,染红了并不太深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