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傲就是跟在苏菲娅身边的那个壮汉若奥,四海商行的人念不来他的名字,便只叫他“罗傲”。
陈纪啐了一口,骂道:“甚么他妈的大师,知不知道他是做甚么的?”
陈春摇摇头,估猜着说:“莫非是甚么剑术大师?小的瞧他总带着一柄细细的长剑。”
“我呸!”陈少东家不屑地道,“那也叫剑?我瞧像是戏台子上耍着玩的把式,瞧他模样,小白脸,八成便是佛郎机那边唱戏的。”
陈春唯唯诺诺,不敢说对,更不敢反驳。
“等会你派几个人去教训教训那个西洋小白脸,专朝脸上打,知道吗?”
陈少东家面色发狠,朝陈春严厉地下令。
马行的大伙计只好连声答应,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
……
今天在衙门里坐堂的是吴顺,梁叛答应他一个正八品的官职,而且不需要花很多的钱——最多三五百两打点的使费。
至于到底是甚么官,不拘府里的经历、县里的县丞或者卫指挥使司知事,都行。
不过吴顺更倾向于县丞,好歹是一县的二把交椅,在千户所里垫底这么多年,也想换个地方上的职务过几天大老爷的日子。
梁叛答应他尽量在县丞的空缺上找,卫指挥使司的关系他其实并不硬,反倒是地方上的事还颇有些门道,或者找常朴,或者找李梧,想来一个八品的官职并不难弄。
于是吴吏目今日便奉了梁叛的命令,正儿八经地坐在堂上,准备接待远道从佛郎机来的“朋友”。
苏菲娅站在衙门门口,几名特意挑选出来身板儿不那么寒碜的卫军守在大门左右,张小旗按着刀柄,盯着一身宽大长袍、纱巾遮面的苏菲娅,大声喝道:“吴大人只接见一位,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菲娅朝文森特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外等候,便独自进入了衙门之中。
苏菲娅刚刚进入,陈春便悄悄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低声道:“文大师,请这边来……”
文森特听不懂他的话,双手抱在胸口,嫌恶地瞪了这马行的伙计一眼。
陈春只好指指旁边的巷子,解开自己腰上的钱袋,露出两小锭银光熠熠的银子来。
文森特皱了皱眉,迈开长腿便跟了上去,身后五六个马行的脚夫突然呼啦啦一齐跟上,顿时将文森特堵在了狭窄的巷子里。
这小巷紧临着衙门大院,巷子幽深曲折,青砖地面年月太久,已有不少的坑洼,墙脚的灰砖上则爬满了青苔。
几名脚夫各自卷起袖子,懒散地靠在两边墙壁上,都怪笑着盯住了文森特,显然是不坏好意。
陈春也嘿嘿一笑,向几名脚夫挥了挥手。
文森特斜乜了一眼众人,冷笑一声,伸手按向了自己的剑柄。
……
苏菲娅站在堂上,虽然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衣袍,完全遮住了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身段,甚至用纱巾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但她与生俱来的魅惑气息,仍然教吴顺突然心跳加速,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苏菲娅早已见惯了这种神色,淡淡地道:“这位大人,总督阁下信中提到的那位便是阁下?”
吴顺笑呵呵地道:“不是,本官不过是奉上司之命接待苏教士,其他一概不知。”
这是梁叛教给他的“四个原则”:问话一概不知,可以见弗郎西斯科,可以将弗郎西斯科带走,除此之外任何要求一概拒绝。
苏教士猜想那位大人或许是不想暴露自己,因此拒绝与亲自出面,还派了个甚么也不知道的人来接见自己。
她非常理解这种考虑,换成自己,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与一个身份敏感的对象直接接触。
唯一的问题就是,满剌加总督给她的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火漆是葡萄牙本土特制的火漆,火漆印也是真正的总督印,这种印章除了满剌加总督以外,世界上便只有本国的非洲总督、巴西总督以及东印度公司总裁官三人持有。
想要闯过重重守卫,从这四位手中偷到印章,根本绝无可能。
世界上认识这种印的人本就不多,明国人中几乎没有,更别说仿制了。
卷轴中的字迹和行文习惯也完全符合总督的特点,这一点上明国人也根本无法冒充。
所以这份总督令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怀疑之处,它几乎是完美的,找不出一点点破绽。
可是即便没有任何破绽,依然引起了苏菲娅的怀疑。
她的怀疑来自命令的本身——总督命令自己花十二万两白银从远征军的手里,收购本国在满剌加最精良的工匠生产的最新式的火枪,然后从陆路运到壕镜澳,所有的成本包括十二万两银子的花费,以及运费,全部在壕镜澳由当地的驻军支付。
不仅如此,总督府还会额外支付三千两白银的佣金,到石竹商会的账上,并算在苏菲娅本人的业绩上。
这是个不可违抗的命令,同样也是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只是帮着远征军运送一批火枪,就能得到三千两的佣金,自己甚至根本不需要跟着马队去壕镜澳,只要交给四海商行的马行去做,便可以坐收业绩了。
这是个绝好的商机!
唯一的问题是,为甚么要在一个明国军队的防区进行交易?
为甚么要经过明国军官为中间人?
总督又是如何同这些明国的军官打起交道的?
这里面……有没有诈?
“请大人允许我见一见弗郎西斯科。”
苏菲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
吴顺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从苏菲娅饱满的胸前扫过,那里的衣袍下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轮廓,即便如此,吴吏目也可以判断出那对峰峦的大小。
他舔了舔嘴唇,向门口的卫军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跑到那座石屋所在的院落,向把守石屋的几名卫军传达了吴顺的命令。
苏菲娅很好地隐藏起了心中对这名明国官员的厌恶,她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可不可以见见阁下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