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芙蓉园中美不盛收。
新晋建成的望仙台上,优美的古琴轻轻奏响,声声悦耳。李隆基正与茅山第十三代宗师李含光一同坐在火炉边,谈玄论道。
李含光的手上揍着一本经书,细细品阅已有良久。
待他放下经书,李隆基问道:“玄静先生,以为如何?”
李含光轻抚须髯,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此套心法绝非人间凡品。陛下切不可,擅自修炼。”
李隆基赞道:“先生果然好眼力!”
李含光有些好奇,“不知陛下,言下何意?”
李隆基说道:“不瞒先生,此乃通玄先生张果老亲创的一套心法,名为《气诀》。”
李含光面露惊讶之色,连忙稽首,“原来是张仙翁大作!弟子失敬、失敬!”
李隆基的好奇之心全被勾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道:“玄静先生方才所言,朕万不可擅自修炼,究竟何意?”
李含光说道:“此套心法看似寻常,不过打座入静、呼吸吐纳而已。但实则博大精深,玄妙绝伦。其中颇多隐晦艰涩之处,若无明师从旁指点,擅自修炼便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或有倾覆之危!”
李隆基忙道:“那玄静先生,何不指教于朕?”
李含光微笑摇头,“陛下恕罪。贫道自己也无法参透其中玄妙。”
李隆基面露失望之色,“依先生之意,朕当真是无法修炼《气诀》了?”
李含光说道:“除非张仙翁本人亲临指点,否则贫道只能再劝陛下,千万不要擅自修炼。只是张仙翁一向行踪不定,近来更是罕少现世。陛下想要找到他老人家,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李隆基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倒也并非只有张仙翁一人,懂得《气诀》修炼之法……”
李含光不明就理,连忙说道:“那陛下何不将其唤入宫中,我等正好一同深讨?”
李隆基眨巴着眼睛,神情稍有一些尴尬。
在旁侍候的高力士,连忙出声岔转话题,“玄静先生,高某请问,万一有人擅自修炼《气诀》,又无明师从旁指点,会有哪些后果?”
李含光忙道:“高公公千万不要尝试!”
高力士笑眯眯的说道:“先生放心,高某绝无这等痴心妄想。高某只是好奇,随口问上一问。”
李含光点了点头,说道:“张仙翁世外高人,他创立的修炼心法,绝非寻常之人所能尽悟。别人不敢说,倘若是贫道起了贪念妄自修炼起来,稍有不慎便食恶果。轻则经络闭塞、腑脏受损;重则筋脉尽碎,气血倒流,须臾之间吐血晕厥,横挺如尸命不久矣!”
李隆基和高力士同时一惊。
“吐血晕厥?”
“横挺如尸?”
李含光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确有此等风险。若无明师良医及时救治,此人必死无疑!”
李隆基和高力士对视一眼,这不就是萧珪发病之时的状况吗?
正在这时,一名宦官前来汇报,说杨美人前来求见。
李含光立刻起身拜辞,李隆基谦辞挽留,李含光仍是坚持离去了。
他刚一走,高力士便说道:“陛下,难怪当时,谁也瞧不出萧珪所患何病。原来他是故意错练气诀,自断筋脉陷入垂死!”
李隆基背剪双手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飞扬的雪片,自语道:“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人,杀伐果决,弹指间就能扫灭敌国三万大军。只是朕没想到,他对自己,居然也能这么狠!”
高力士走了过来,在他身边低语道:“陛下,萧珪绝非寻常凡子。他是宁死,也不愿屈从于李相公。”
李隆基说道:“他也宁死,不肯指证太子。你说,他心里究竟向着谁?”
高力士说道:“萧珪与太子,并无交情。他无疑是忠于陛下的。”
李隆基的双眉紧紧皱起,“说道:“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一个人,朕究竟是该用他,还是……”
高力士的脸皮一紧,不敢搭话了。
李隆基突然转过头来,高力士浑身一哆嗦。
“你慌什么?”
“老奴……有点冷!”
李隆基轻笑了一声,离开窗边走回原处坐下,高力士连忙叫人把窗户关上了。
远处的回廊间,已然出现了杨玉瑶的身影。
李隆基神情自若的拿起一壶酒来,说道:“这是元宝商会新贡的杜康陈酿,今日正好,与杨美人共饮。”
高力士说道:“老奴下去安排酒宴歌舞。”
他正要走,李隆基一声低喝,“站住!”
高力士连忙停住,“陛下有何吩咐?”
李隆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有了,萧珪的消息?”
高力士近乎哀求的表情,说道:“陛下,老奴没有。”
李隆基说道:“没有就没有,你哭丧个脸做甚?”
高力士慌忙跪倒下来,“陛下恕罪!”
李隆基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下去吧!”
高力士爬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告辞而去。
李隆基侧目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自语,“萧珪给了你多少好处,非要这样护着他?”
片刻后,高力士在回廊间迎面遇到了杨玉瑶,二人互相施礼打了照面。
杨玉瑶看了远处的皇帝一眼,小声问道:“高公公,我有一事想要启奏圣人。不知是否恰当?”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说道:“杨美人请讲。”
杨玉瑶说道:“我听闻,河南府一带最近纷乱得很。久时不见的贩卖人口、私铸铜钱又有人开始干了,盐枭船只每日出入大小港口,明目张胆的走贩私盐。据说这些事,都与那重阳阁有关。”
高力士心头一紧,连忙说道:“杨美人,这些事情,千万不能对圣人去讲。”
杨玉瑶眉头一皱,“为何?”
高力士小声道:“重阳阁现在归了袁思艺在管,他是武惠妃的人。”
杨玉瑶恍然大悟,又有一点无可奈何,“好吧,我知道了!”
高力士说道:“杨美人从不过问宫外之事,今日为何,说起这一桩来?”
杨玉瑶轻叹了一声,拿出一个小本子在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内廷的帐册,上面无端的多出一大笔钱来。”
高力士面露惊讶之色,“杨美人,开始掌管内廷帐目了?”
杨玉瑶皱了皱眉,“这很奇怪吗?”
高力士饶有深意的说道:“内廷帐目,向来是惠妃娘娘在管。”
杨玉瑶说道:“惠妃娘娘近来身体不适,圣人怕她劳累,叫我替娘娘分担一二,临时打理一下这些帐目。公公切莫多想。”
高力士笑了笑,“原来如此。”
杨玉瑶说道:“公公为何不问,这笔钱从何而来?”
高力士说道:“有钱花,难道还不好么?”
“那也得看,钱从何来。”杨玉瑶说道,“似这等昧良心的钱,花了是要招报应的!”
高力士突然慌了,“美人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信口胡说!”
杨玉瑶看了看远处的李隆基,小声说道:“这笔钱来路奇怪,我细下找人查问方才得知,原来是重阳阁的年末上贡。我就奇了怪了,重阳阁向无进贡之先例,他们哪来的钱?再一查问,原来都是干了那些,贪桩枉法的勾当!”
高力士皱起了眉头,小声说道:“杨美人的心情,高某很能理解。但高某仍要奉劝美人……就算想要帮他,现在也是,时机未到!”
杨玉瑶面露惊讶之色,“公公何出此言?”
高力士叉手施了一礼,“高某言尽于此,美人仔细斟酌。”
说罢,他就走了。
杨玉瑶眨巴着眼睛,小声的嘀咕,“老妖怪,话说一半,讨厌死了!”
片刻后,杨玉瑶来到李隆基面前,先行施礼下拜。
李隆基笑容可掬的让她免礼,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来,然后问道:“美人方才似乎与高力士,谈得颇为投机。”
杨玉瑶说道:“陛下可真是。臣妾和一个阉人多说了两句话,也要吃味。”
李隆基大笑起来,“你好不放肆!”
杨玉瑶也跟着笑了几声,拿出帐本,说道:“陛下请看,臣妾已经把这些帐目,都给打点清楚了。”
李隆基并未接过帐本,只是称赞道:“美人真是能干。”
“陛下怎么看都不看?”杨玉瑶问道。
李隆基笑道:“朕乃天子,怎能看这种东西?岂不令天下人笑话!”
“哦,原来如此。”杨玉瑶有些悻悻,又把帐本收了起来。
李隆基说道:“美人,似乎有话要讲?”
杨玉瑶面露笑容,“芙蓉园中,雪景真美。臣妾想要,泛舟游湖!”
“这有何难?”李隆基大手一挥,“来人,速备船舫。朕要与美人,游湖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