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着实的吃了一惊。老头儿毫无征兆的,怎会突然扯到杨玉环?
“老太公,你见过杨玉环吗?你认识她吗?”萧珪忍不住问道。
“没见过,不认识。”张果老答道。
萧珪不由得笑了,“我不知道你老人家,是从哪里听来的杨玉环这个名字。你见都没见过她,就说与她有缘,还要收她为徒……呵呵!”
张果老满不在乎的说道:“缘者,妙不可言。不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懂得。去年此时,老道去你家中吃上第一顿鱼肉饺子的时候,不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么?”
萧珪微微一怔,突然有点无话可说。
张果老行事,经常出人意表;但事实总能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这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他的行为,确实不能按照常理去推断。
寻思片刻之后,萧珪说道:“老太公,你总该是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收她为徒吧?——不许说是为了让她继承你的衣钵!”
张果老笑眯眯的,不急不忙的,如同讲经论道一样,悠哉游哉的念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萧珪有些无语,“老太公,我在向你老人家请教问题。你老人家,背什么《道德》哪?”
张果老扬了扬雪白的长眉毛,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老道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听不懂,这能怪谁?”
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老太公,我也知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恰好相反,它是损不足而奉有余。但是,这跟你老人家要收杨玉环为徒,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有关系?”张果老斜睨着萧珪撇了撇嘴,满怀嫌弃的说道,“还不都是怪你自作聪明胡作非为,为人谋而逆天道,犯下了许多的罪孽?老道若不尽早为你弥补,你早晚要遭天谴,倒大霉!”
萧珪一愣,“什么为人谋,什么逆天道?老太公,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嗬!”张果老冷笑了一声,“你是嘴硬不肯认账,还是得了健忘之症?”
萧珪苦笑起来,“老太公,你别只顾着骂我。你老人家倒是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干了什么错事?”
“好吧!——”张果老似乎也很无奈,他扬起抚尘在萧珪的脑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既然你如此健忘,老道就提醒你一下,帮你想起来。”
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正儿八经的稽首拜了一记道礼,“徒儿谨听师尊教诲。”
“嗯,态度尚可。”张果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杨洄,你还记得吗?”
萧珪轻笑了一声,“他差点要了我和帅灵韵的命,我怎会不记得?”
张果老说道:“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足,他早该和咸宜公主成了亲,做了驸马。现在呢?”
萧珪微微一怔,心想在真实的历史上,他二人确实结为了夫妻……这老头,当真厉害!
寻思片刻之后,萧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他死了。”
张果老冷笑了一声,“杨洄与咸宜公主的婚姻,乃是上天注定。现在你不仅破坏了他们的婚姻,还要了杨洄的命。你说,你是不是逆天而行,造下了大孽?”
萧珪拧了拧眉头,说道:“我从无害他之心,他却苦心孤诣想要杀我。莫非是我死在了他的手上,成全了他和咸宜公主的婚姻,那就是顺应了天道?”
张果老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没错。”
萧珪无奈的笑了起来,“老太公,难道我就那样该死吗?换作是我死,就真的合情合理吗?”
“你为求自保而杀了杨洄,这确实符合人世间的情理。但是,它不符合天道。”张果老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上天的眼里,世间的苍生是没有善恶美丑、高低贵贱之分的,完全一视同仁。但人之道却与天之道恰好相反,许多人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害他人,还认为自己的做法天经地义、无可厚非。须不知,那根本就是在逆天而行。”
萧珪轻吐了一口气,笑了一笑说道:“好吧,我大概明白老太公的意思。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杨洄要与咸宜公主结为夫妻,我却把他二人拆散。所以我必须要赔给咸宜公主一个夫君,如此方能偿还我逆天而行,所犯下的罪孽。老太公,是这意思么?”
张果老笑眯眯的点头,“嗯,虽然说得不是太对,但榆木脑袋总算是开了一丝丝的窍,终归也是难得。”
萧珪说道:“那我去买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后生,把他赔给咸宜公主就是了!”
“混账!”张果老骂咧起来,“你以为老天爷,是那么好糊弄的?混小子,你应该对天道报有敬畏之心,明白吗?!”
“好吧,好吧,我又错了。”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那杨玉环的事情又待怎讲?无缘无故的,你老人家为何要收她为徒?莫非,这也跟我有关系?”
张果老冷笑了一声,“你这只煮熟了的鸭子,还真是嘴硬。你对杨玉环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老太公慎言,我可从来没有把她怎么样!我可以不要脸,但人家姑娘可是冰清玉洁,莫要坏了人家声誉!”萧珪连忙辩解,心想我最多只是无意之中看过她的三分之一个胸部,我还及时提醒,要她不要随便在男人面前弯腰呢!
张果老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你这小子,脑子里面只想着那些龌龊之事。”
萧珪眨了眨眼睛,“天地良心,从来没有!”
张果老冷笑一声,“当你满口胡言的时候,不要带上天地二字,小心会遭雷劈!”
萧珪把头扭到了一边去直咧牙,心想我跟这个老神棍,真是快要聊不下去了!
张果老看到萧珪这副表情却是很高兴。他乐得呵呵直笑,说道:“傻小子,就算不说什么天道人道,以杨玉环如今这般处境,她还能在京城活得下去吗?”
萧珪微微一怔,“杨玉环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还来问我?”张果老撇嘴又摇头,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
萧珪皱了皱眉闷不做声,心想以往早有事实证明,这未占先知的老头儿,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性,知道我是一个穿越犯。
这种事情,都能被他看穿。那么我帮杨家姐妹出谋划策的事情,肯定也是瞒不过他了。
要想在这样的老妖怪面前装腔作势,真是太难了!
“没话说了吧?”张果老冷嗖嗖的问了一句。
萧珪果断决定,把这个话题快进到结束。
他说道:“老太公,这天底下艰难困苦的可怜人,多了去。你为何单单,要救一个杨玉环呢?”
张果老说道:“老道不是说了么,这都是你逆天而行造下的孽。老道不来帮你弥补,还有谁能帮你呢?虽然你是一个差劲透顶的孽徒,但谁叫老道自己造孽,非要把你收下呢?”
萧珪哭笑不得,“收我为徒,竟然是造孽?”
“可不是嘛!”张果老一边撇嘴摇头,一边唉声叹气,“你这孽徒,至少要折去老道十年阳寿!”
萧珪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那么我希望,杨玉环这个好徒儿,能把你老人家损失的阳寿给补起来。”
“她恐怕,只会折得更多啊!”张果老仍是唉声叹气。
萧珪一愣,“那你还收她为徒?”
张果老说道:“早点死,也没什么不好。老道,早就活够了。”
萧珪真是无语了。世人无不渴望健康长寿,张果老却一直都在嫌自己的命太长……
这时,张果老用拂尘在萧珪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为何又要打我?”萧珪揉了揉脑袋,这下有点疼。
张果老看着萧珪,认真的说道:“老道要走了。往后,怕是很难再见了。”
萧珪微微一怔,“老太公,要去哪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张果老说道,“我会把杨玉环带走。别再问,为什么。”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面露微笑的点头,“好吧,只要老太公愿意,怎样都行。”
张果老说道:“你与咸宜公主的婚事,圣人金口已开,你就不要再拒绝了。除非,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萧珪皱了皱眉,认真的说道:“老太公,大唐的驸马,说白了就是皇家倒插门的女婿,个个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我是真的不想,变成萧衡与薛锈那样的人。我更加不想,失去自由。否则的话,就算我现在勉强接受了这一棕婚姻;将来迟早一天,我也一定会要爆发出来。到那时,要么就是我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再要么,就是我被这样的生活,给活活的逼死了。老太公,希望看到哪一种?”
张果老说道:“你若不想变成萧衡与薛锈那样的人,就得自己努力去争取。”
萧珪轻叹了一声,说道:“大唐皇家对待驸马,历来就是高官厚禄的养着,却从来不给任何的实权,让他什么事情也都干不了。延至我朝,就连皇子、甚至包括太子都得不到任何的实权。又何况,是区区的一个驸马?……老太公,莫非你老人家认为,我萧珪还能大得过李唐皇家的祖制?大得过满朝的皇子皇孙?你老人家,让我凭什么去争取?”
张果老不急不忙,笑眯眯的说道:“多说无益。老道只能送你四个字,事在人为。”
萧珪眉头一皱,“何意?”
“亏你还是一个教书先生,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还听不懂吗?”张果老甩着拂尘摇头晃脑,笑眯眯的说道,“傻小子,你就好自为之吧!”
萧珪哭笑不得,“阴阳怪气,你才耗子尾汁!”
张果老又扬起了拂尘要打人,萧珪笑呵呵的躲开了。
这时,后院的回廊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叫喊之声。
萧珪连忙扭头一看,郝廷玉和虎牙等等一大群人,追着一着驴朝小岛这边跑了过来。
那头驴的跑得极快,郝廷玉等人根本就追不上。很快它就蹿上了小岛,直朝萧珪和张果老这边奔来。
张果老看着那头驴呵呵直笑,“来了,来了!”
萧珪也笑了,“嗬,驴兄!”
郝廷玉等人急忙喊道:“先生小心,这头驴野烈得很!它突然闯进了府里,怎么也拦它不住!”
萧珪对他们喊道:“没事的,不用慌!”
那头驴跑到了近前,欢快的跳来跑去喷着响鼻。去年从萧珪家里顺走的那个襆头,它竟然还戴在头上。
“咦,脏死了!”萧珪十分嫌弃,连忙把那个襆头从驴头上取了下来。
正要将它扔掉,那头驴一口咬住了萧珪的袖子,使劲的往后拽。
赶到近前的郝廷玉等人被吓了一跳,“先生小心!!”
他们正要冲上来救人,萧珪大喝了一声,“别动!”
郝廷玉等全都愣住了。
那头驴仍是咬着萧珪的衣袖不肯松。
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驴兄,你听我说。这襆头已经烂得不能用了,我给你换一顶新的。郝廷玉,把你的襆头取下来!”
郝廷玉一愣,“啊?!”
那头驴,居然就松了口。
郝廷玉等人更加惊愕,“莫非这驴,还能听懂人话?”
“无礼。”萧珪低斥了一声,一板一眼的说道:“这位可是张果老的坐骑,要称它,驴兄!”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的喊着“驴兄”、“驴兄”。
萧珪笑道:“郝廷玉,你还愣着干什么!”
郝廷玉苦笑道:“为什么是我?”
“这是你的荣幸!”萧珪笑道,“要不是我今天没戴襆头,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你呢!”
郝廷玉笑了笑,“那好吧!”
他刚刚把襆头取下来,虎牙一把就将它抢到了手上,“我来,我来给驴兄戴上!”
在一群人的嘻哈笑闹声中,那头驴戴上了一顶新襆头,乐得跳来跳去叫个不停。
张果老招了招手,那头驴乖乖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太公,当真要走吗?”萧珪问道。
张果老骑到了驴背上,说道:“记住老道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忘记。”
萧珪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老太公?”
张果老只是笑了一笑,用拂尘扫了一下驴脖子。
那头戴着襆头的驴,对着萧珪等人喷着响鼻怪叫了几声,驮着张果老,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珪看着他们,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我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舍不得,让这个怪老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