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手中一停,扭头看向咸宜公主,“殿下要去轩辕里作甚?”
咸宜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去见,帅灵韵啊!”
“不去。”萧珪回过了脸去,继续埋头啃食羊排。
咸宜公主面带笑容的看了他一阵,再道:“那我们把她请到洛阳来,好不好?”
萧珪索性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了地上,认真的看着咸宜公主,说道:“殿下,究竟想要干什么?”
咸宜公主避开了萧珪的眼神,拿手中的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羊排,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希望,我们三个,可以成为一家人。”
萧珪没有接话,埋下了头去继续啃他的羊排。
简之在一旁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咸宜公主别再说了。
咸宜公主低下头去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片刻后萧珪把盘子里的食物扫了个干净,提起东西往水边走去,“我去钓鱼。”
咸宜公主哼了一声,拿起筷子,气乎乎的去戳盘子里的羊排,弄得羊排掉了一地。
简之连忙走过来,“殿下,奴婢给你换一份吧?”
“不吃了!”咸宜公主把盘子筷子都给扔了,摔得叮当做响。
刚刚走出没多远的萧珪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简之连忙道:“萧先生,无事。奴婢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碟子。”
萧珪看了咸宜公主两眼,没再多言,走了。
简之连忙弯下腰去,收拾那些瓦片残渣。
咸宜公主怏怏不乐的说道:“简之,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不高兴。我就真的,那么令他讨厌吗?”
简之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说道:“殿下,奴婢觉得,萧先生并非是讨厌公主殿下。只是他内心还有一些念头不甚通达,心思郁结舒展不开。”
咸宜公主皱了皱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奴婢知道。”简之说道,“萧先生一向豁达开朗,潇洒自如。但就算是修行得道之人,也有为心魔所害的时候。奴婢劝请殿下,莫要太过心急。不妨多给萧先生一些时间,慢慢他会想通,会好起来的。但若对他逼迫太紧,恐怕只会令他心中产生更多抵触。哪怕他明明知道殿下是一番好意,恐怕也会因为心中固有的抵触情绪,而一时难以接受。就如同,刚才那样。”
咸宜公主寻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简之,你说得很对。现在我觉得,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旁人恐怕是很难开解于他了,只能等他自我开解。”
“奴婢正是此意。”简之说道,“萧先生乃人中之杰,一时的困惑,难不倒他的。”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我以后,就不再跟他提起婚约和帅灵韵这一类事情,只当是他是一位普通的朋友。彼此寻常闲玩、随意聊天,如此可好?”
简之笑而点头,“奴婢觉得,如此可行。”
咸宜公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简之,有你真好。”
简之连忙叉手而拜,“奴婢份内之事。”
“你去办件事情吧!”咸宜公主说道,“我朋友杨玉瑶,就住在隔壁。你去把她请来,我们一起钓鱼玩耍。顺便,本宫还有一些事情要跟她讲。”
“是。奴婢捡完这些碎渣,立刻就去。”
片刻后,郝廷玉送来了一些酒水与素菜,简之将它们接了过来拿给公主,自己便与郝廷玉一同离开,去请杨玉瑶了。
春风习习,阳光和洵,今天是一个适合踏春出游的好日子。
咸宜公主十分认真的将那些素菜与酒水,全都摆在了烧烤火堆旁边的一个木几上。
弄完以后,她退后两步细细的观看了一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珪刚好走了回来准备拿些水喝,看到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奇怪。
并且,他有一点似曾相识之感……自己好像也经常做这种事情,比如全神贯注的在院子里雕塑一个,注定无人懂得欣赏的雪人。
咸宜公主转头看到了他,连忙喊道:“萧郎,你快来看!”
萧珪走了过来放眼一看,这张木几之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酒水与素菜。但菜碟和酒具全都摆得十分整齐并且错落有致,并无半分呆板之意;每一个碟子里面的菜肴显然都被精心摆放过了,它们就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一样,一片生机盎然,灵气奕奕。
再加上周围这一片天然的草地与柔和的阳光, 这个朴拙简单的餐桌,就像是一个华丽而生动的小舞台,充满了奇妙的艺术美感。
“很漂亮。”萧珪点头称赞。
“真的?”咸宜公主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我也觉得很漂亮!我经常这样做,但是别人好像都看不懂!”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萧珪说道,“殿下,学过绘画么?”
咸宜公主略显尴尬的笑了一笑,“学过,但仅仅只会一点皮毛而已。”
“这不应该。”萧珪说道,“殿下聪慧过人且富有灵气,于绘画方面,应该颇具天赋。”
咸宜公主说道:“但我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读书,写字,绘画,弹琴,吹奏,对弈,跳舞,刺绣……真是数都数不过来。所以,哪一样我都未能学到精通。”
萧珪微笑点头,拿起了一壶水,说道:“往后殿下有时间了,挑其中最喜欢的一两样,用心将它学好便是。”
说罢,萧珪转身就走了。
咸宜公主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你可以教我吗?”
萧珪一边走一边喝着水,走出几步以后停了一下,回过头来说道:“殿下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咸宜公主说道,“我就想学绘画!”
萧珪微然一笑,“我怎么记得,殿下此前最喜欢的却是书法呢?”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无言以对。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张果老说得果然没错。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但得道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何意?”咸宜公主问道。
“殿下,你需要读懂自己的心。或者就像张果老说的那样,你也需要,去寻你的道!”
萧珪说完这句,便走了。
咸宜公主愕然愣住,呆立良久。
“难道,我连我自己真心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萧珪回到水边,在一个刚刚做好的吊床上躺了下来,往脸上遮了一把蒲扇,悠闲的晒起了太阳。
片刻后,咸宜公主拿着一壶酒和一碟素菜走了过来,看到萧珪这副模样不禁笑了。
“萧郎,你还真是懂得享受!”
萧珪伸手朝旁边一指,“那边还有一个。”
咸宜公主扭头一看,那边果然还有另一个吊床,就挂在两颗树的中间。
但她仍是走到了萧珪身边,说道:“刚刚吃了这么多烤肉,吃点素菜再饮点清酒,冲淡一下油腻吧?”
“我现在有点困,就想睡个午觉……”萧珪迷迷糊糊的嘟嚷,看样子就快要睡着了。
“那好吧,我给你放在这里。”
咸宜公主刚刚把酒壶和素菜放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叮”的铃当响声。
萧珪是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撒腿就跑。
咸宜公主被吓了一跳,“怎么啦?!”
萧珪跑到水边,抓起一根插在泥地里、快要被拉弯成九十度的钓竿,用力的往上一提。
夹在竿尖的铃当叮叮叮的响个不停,十分热闹。
“你这就这样钓鱼的?”咸宜公主惊奇的叫了起来,“刚刚铃儿响,就是鱼儿上钩了吗?”
萧珪一边点头,一边摇动着手里的八角滚线轮,将抛到远处的钓钩慢慢的往回收。
咸宜公主睁大了眼睛看着,颇觉新奇的笑道:“真好玩!”
萧珪小心的摇动着线轮,上钩的鱼儿渐渐被拖到了水岸近处,鱼尾掀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大水花。
“哇,好大的鱼!”咸宜公主挥舞着手儿,惊喜的叫道,“快快,快把它钓上来!”
萧珪也有一点惊喜,“这鱼确实不小!”
“我要吃鱼肉饺子!”咸宜公主笑嘻嘻的说道。
几乎是话刚落音,“嘭”的一声,鱼线断了。
鱼竿回弹成原状,夹在尖端的铃当还在叮叮的响着。
“哎呀,线怎么断啦!”咸宜公主懊恼的叫起来,“鱼也跑了,太可惜了!”
萧珪说道:“看来这鱼肉饺子,是吃不成了。”
咸宜公主笑了一笑,“没关系,只要鱼竿仍在,就还有的是机会!”
萧珪笑了一笑,走到一旁去重新安装线组与钓钩。
咸宜公主走到了他的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
萧珪见她看得这么认真,问道:“殿下,莫非想学?”
咸宜公主微笑摇头,“是挺有趣的,但我不想学。因为,钓鱼是男子的游戏。”
萧珪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片刻,咸宜公主突然说道:“萧郎,我知道,我心里最喜欢的是什么了。”
萧珪笑了一笑,“殿下,这么快就寻到自己的道了?”
“你别笑,我说认真的。”咸宜公主说道。
萧珪点了点头,“好。殿下请讲。”
咸宜公主认真的说道:“我发现,但凡是你擅长的,或者是你喜欢的……我就都会,跟着一起喜欢!”
萧珪微微一怔,转过脸来看向她。
咸宜公主也看着萧珪,表情非常认真的强调了一句,“我说真的!”
萧珪点了点头以示相信,然后继续埋头摆弄鱼线鱼钩。
咸宜公主站起身来,朝吊床那边走了过去。
萧珪听到,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你就是我的道……”
萧珪不觉有点走神,突然被鱼钩把指头扎了一下,疼得“咝”了一声。
抬手一看,竟然还流血了。
他不由得笑了一笑,心中自嘲的说道:萧珪啊萧珪,你几时变得如此没有定力了?
过了片刻,简之把杨玉瑶给请来了。
大清早的时候,裴仲尧抢着出去恭迎圣驾被轰回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大糗,杨玉瑶现在跑来面见公主,真是尴尬得紧。
咸宜公主见到她,却是一如往常的亲热。她拉着杨玉瑶的手来到了烧烤堆边,请她吃烤肉,饮清酒,一边聊起了家常闲话。
得知杨玉瑶现在在给萧珪处理商会的一些账目之事,咸宜公主颇觉惊讶,说道:“玉瑶,你可是名门千金,怎会想到来做这些事情?”
杨玉瑶笑了一笑,说道:“殿下,萧先生还是商会的大东家呢!”
“这倒也是。”咸宜公主点了点头,“但是玉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没有!我能有什么难处?” 杨玉瑶立刻笑了起来,说道,“萧先生对我们一家颇为照顾。既是朋友又是左邻右舍,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力所能及的帮他打理一些琐碎小事了。殿下若是不乐意……那我就不做了呗?”
“不不,我并非此意,你千万不要误会!” 咸宜公主连忙说道,“我们是朋友嘛,你若有困难,我是一定要出手相助的!”
杨玉瑶微笑道:“多谢殿下。但我当真没有什么困难,我过得挺好的!”
“这就好。”咸宜公主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说道,“玉瑶,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讲。”
杨玉瑶正了正脸色,“殿下,什么事?”
咸宜公主说道:“玉环现在,人在哪里?”
杨玉瑶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我估计,她要么是在我三叔家里,要么就是去了……”
“我阿兄府上,对么?”咸宜公主问道。
杨玉瑶点了点头。
咸宜公主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外界有传言,说是你三叔强令逼迫玉环,要她去我阿兄府上。有这种事么?”
“这个,我……”杨玉瑶吱唔起来,“我不太清楚!”
咸宜公主拉住杨玉瑶的手,说道:“玉瑶,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如果当真是我阿兄的错,我们不会偏袒于他,一定是要给你们姐妹俩,寻回一个公道的!”
杨玉瑶颇觉惊讶,喃喃道:“殿下,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咸宜公主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我要问。阿兄的事情,就算我想管,那也是无能为力。”
“那莫非……是圣人要问?”杨玉瑶惊讶道。
咸宜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我今天,请你过来的原因。圣人密旨,叫我回宫的时候……把你姐妹二人,一同请进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