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姝牢牢的记着苏幻云的吩咐,也就是萧珪的命令——竭尽所能的向杨玄璬与寿王李瑁道歉认错,让他们息怒。
看到寿王李瑁这样一副充满敌意的神情,影姝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了。
她走到寿王李瑁的面前,双膝跪下,低头拜道:“殿下息怒。一切都是重阳阁的错。重阳阁上下肯求寿王殿下宽宏大量,原谅重阳阁的无心之失。”
听了道歉的寿王李瑁非但没有息怒,反而怒气更盛,喝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
影姝微微一怔,“请问殿下,重阳阁应该承认什么?”
“你这奴婢,还敢狡辩?!”寿王李瑁怒喝道,“老实交待,是不是萧珪教唆于你,让你在玉环面前屡进谗言,挑拨她与本王之间的关系?”
影姝错愕不已,忙道:“殿下明鉴,绝无此事!”
寿王李瑁冷笑了一声,“那本王可就觉得奇怪了。为何一直以来,我与玉环都能相处得好好的。你只来了一趟,与她关在房中密语片刻,她当天就与我吵架翻脸?次日便就离家出走了?”
“这!……”影姝瞪大了眼睛,真是百口莫辩!
“贱婢!”寿王李瑁怒骂了一声,指着影姝的脑门,“事实俱在,你还有何狡辩?!”
影姝低下了头抿起嘴唇,叉手而拜,说道:“奴婢无话可说。还请殿下息怒,莫要迁怒于玉环。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玉环无关,亦与他人无关。”
杨玉环当即惊道:“影姝,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你为何要承认?”
杨玄璬急忙拉住杨玉环,伸手去捂她的嘴。
杨玉环一向温顺乖巧,从不忤逆她的叔父。可是现在她顾不得许多了,奋力想要挣脱开来。
两人拉扯之间,“呲啦”一声,杨玉环的衣袖都被撕破了。一直被她捧在手上的那个礼盒也滚落到了地上。
杨玉环总算是挣脱开来,都顾不上那个盒子了,连忙跑到影姝身边想要拉她起来。影姝摇摇头,仍是跪着不肯起。
寿王李瑁一眼就盯上了那个盒子,“那是什么东西?”
他身后的侍从连忙上前将它捡了过来,交给了他的主人。
影姝和杨玉环看到那个盒子落在了寿王李瑁的手上,都不约而同的面露一丝惊惧之色。
寿王李瑁见她二人如此表情,心中越发怀疑。他举着那个盒子,冷冷的盯着影姝和杨玉环,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影姝连忙抢先答道:“这是玉环今日在南市,给她堂兄买的新年礼物。”
“堂兄?”寿王李瑁冷笑了一声,“杨参军,你好像是有两个儿子吧?”
杨玄璬已然流出了满头的冷汗,哆哆嗦嗦的叉手拜道:“回、回殿下,正、正是……”
“两个堂兄,为何只买了一份新年礼物?”寿王李瑁沉声喝问道。
影姝努力的保持着平静,说道:“原本玉环是要买下两份的,可是店家缺货。另有一份,须得两三日之后方能到货……”
“果然是伶牙利嘴!”寿王李瑁冷笑了一声,看向杨玉环,说道:“玉环,我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说八道。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杨玉环咬了咬牙,她仍在强迫自己加以忍耐。
她对寿王李瑁施了一礼,说道:“殿下,影姝说的是真的。”
“那我可以,将它拆开看一下吗?”寿王李瑁问道。
杨玉环皱了皱眉,“这是我送给他人的礼物。殿下为何要看?”
寿王李瑁咧嘴一笑,“如此说来,便是不能看了?”
杨玉环的心里早已憋屈多时,这时仿佛是有点忍受不住了。她说道:“殿下是皇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何必来问我一介平民女子?”
杨玄璬吓得目瞪口呆,急忙斥骂道:“玉、玉环!你你……你大胆!还不快快跪下,向寿王殿下赔礼认罪?”
杨玉环满胸愤懑的跪了下去,扭过头,生硬的说道:“小女子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寿王李瑁也是被气了个够呛,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将手中的包裹往旁边一递,“拆开!”
寿王的侍从连忙接过那个包裹,拿出匕首就要拆解。
杨玉环惊叫起来,“不许拆!”
侍从的手上一停。
“拆!”寿王李瑁厉喝了一声。
侍从连忙挥使匕首,将那个包裹的封皮切得乱七八糟落了满地的碎屑。
杨玉环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
渐渐的,她眼中的神色,已然从惊讶和愠恼,变成了彻底的愤怒!
“殿下。”侍从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双手捧到寿王李瑁的面前。
是一顶做工精良的,玉质芙蓉玄冠。
影姝最初也不知道,杨玉环给萧先生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新年礼物。此时见到这个芙蓉玄冠,她当即傻眼,一颗心直往下沉……
“芙蓉玄冠。竟然还是玉质的!”寿王李瑁拿着那顶发冠,冷气森森的说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只有身份颇高的道士,才配得上使用这一类发冠。杨参军,令郎几时拜了名师入了道门,为何本王竟然一无所知呢?”
杨玄璬已是面如灰土,仓仓皇皇的跪了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寿王李瑁单手托着那个芙蓉玄冠,弯下腰来将它送到杨玉环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问道:“玉环,告诉我。这是送给谁的?”
杨玉环扭过头去,看着以额贴地、瑟瑟发抖的三叔杨玄璬,冷冷道:“殿下,一定要问得如此清楚吗?”
“你可以不说。”寿王李瑁站直了身体,说道:“但我,自然有办法打听得到。”
话刚落音,寿王李瑁冷不丁的一个大耳光甩到了影姝的脸上。
影姝猝不及防的惨叫了一声,下意识的伸出双臂护住头面。
“贱婢,竟敢当众欺辱本王!”寿王李瑁气急败坏, “你还敢反抗?!”
他右手抡起那个芙蓉玄冠,猛然朝影姝的头上砸来。
“砰”的一声,玉质的芙蓉玄冠在影姝的头上砸了个粉碎,四下散落。
影姝的头上、手上顿时血迹弥漫,她惨叫着扑倒在了地上。
寿王李瑁就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野兽,又抬起一脚朝影姝踩去。
跪在近旁的杨玉环飞身扑到影姝身上。
寿王李瑁那一脚,重重的踩在了杨玉环的后背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
近旁的人,都像是听到了一记沉闷的打鼓声响。
杨玉环惨叫了一声,死死的抱着影姝不肯松手。两名女子,蜷缩在地上,抱成了一团。
寿王李瑁顿时懵了,手忙脚乱的弯下身来拉扯杨玉环,“玉环、玉环!你、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杨玉环突然挥臂打开了寿王李瑁的手,仰起头来,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走开——!!!”
寿王李瑁,竟然下意识的连退了两步,愣住了。
他看到,一向温柔似水的杨玉环,流着眼泪,像一头愤怒的母狮那样,发出了致命的咆哮!
“你走!”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寿王李瑁双眼通红的愕然呆立,浑身直发抖。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杨玉环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脸上身上全是血迹。
她愤怒之极的朝寿王李瑁走了过来。
寿王的仆从立刻拔刀,拦在了杨玉环的面前。
寿王李瑁大惊大怒,一脚将他的仆从踢了来开,大步上前双手抱住杨玉环的肩膀,急道:“玉环,你听我解释。这是误会,这绝对是一个误会!我、我宁死也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空前愤怒的杨玉环,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寿王李瑁,异常平静的说道:“寿王殿下,你听着。我宁愿孤独终老,我宁愿身首异处不得好死,我宁愿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最后这一句话,杨玉环是说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那一个个字眼,就如同镔铁铸成的钉子,硬梆梆的砸进了寿王李瑁的心里。
寿王李瑁睁大了他那一双充血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杨玉环。
“最好是,你现在就杀了我。”杨玉环毫不示弱的看着寿王李瑁,十分坚决的说道,“否则,你可能会后悔!”
“玉环,你!……”寿王李瑁已然气结,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誓言,苍天可鉴!”杨玉环举起一只手来对着上天,“寿王殿下要么马上离开这里。要么立刻杀了我。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和殿下多说一句话了。”
说罢,杨玉环奋力推开了寿王李瑁握在她肩膀上的双手,跑回到影姝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见她头上、手上、身上全是血,杨玉环又抽抽噎噎的大哭了起来。
影姝反倒是劝她,“玉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不要哭,我没事……”
杨玄璬早就已经被吓傻了,此时跪在地上,丝毫不敢乱动。
寿王李瑁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无措,喃喃自语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怎会是这样……”
他的一名侍从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殿下,今夜事发突然,目前已成尴尬之局,不宜久留。不如殿下暂且离开,改日再作计较。”
寿王李瑁心乱如麻。一听这话,好像正中下怀。
他闷吁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大步就朝院门走去。
他的侍从卫兵人等,也都跟着他一同离去。
杨家的院子里,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杨家的仆人,连忙把杨玄璬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已经衣衫湿透、全身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杨玉环也把影姝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三叔,我先送我朋友去往医馆疗伤。”
“你给我站住!”杨玄璬跳脚大喊,声音都变了。
影姝忙道:“玉环,我只是一些皮外小伤,自己就能治好,不碍事的。你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不行,我必须送你去疗伤。”杨玉环说得斩钉截铁,然后又回头对杨玄璬说道:“三叔,等我带她治完了伤,自然就会回府,再也不会逃走。到时,三叔要打要骂还是要杀……玉环悉听尊便!”
说罢,杨玉环就扶着影姝,缓慢但是坚决的,朝府门走去。
杨玄璬张圆了嘴巴,怔怔的看着杨玉环慢慢离去,愣是一句话也没能再说出口来。
青虹与星彩严守命令,在杨府外等着没有擅自闯入。眼见影姝负伤而出,她们既惊讶也恼怒,连忙追问是谁干的?
影姝说道:“是我不小心摔伤的,你们不要多问,更不要宣扬此事。尤其不能,让萧先生与苏少主知晓。”
“抱歉,影姝姑娘,这个我们不能答应你。”星彩说道,“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我们都必须如实的向萧先生与苏少主禀报。”
影姝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就让我去说,好吗?”
星彩与青虹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杨玉环连忙道:“影姝,离此不远就有一个医馆,我先带你过去止血疗伤吧?”
影姝点了点头。杨玉环扶着她一同上了马车,朝医馆而去。
此时,萧珪与苏幻云已经吃过了聂食娘做的一顿丰盛晚餐,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天气稍有一点寒冷,苏幻云抱着萧珪的一条胳膊紧紧的贴在他身上,笑容甜美而满足。
萧珪也是面带笑容。
但苏幻云知道,他的心思并未留在此间。就如同自己一样,他肯定也在寻思杨玉环的事情。
“萧郎。”苏幻云说道,“这么晚了,影姝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会回来的。”萧珪说道。
苏幻云皱了皱眉,说道:“今日我见那寿王,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急火攻心乱发脾气的无知幼童。这种人,做什么事情都不讲道理。我真有点担心,影姝此一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萧珪皱了皱眉,说道:“寿王貌似温良,实则偏执。倘若是泛泛之交、平常之时,他会表现得温和大度甚至虚怀若谷。但他年轻气盛,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掌控他人的欲望极强。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忤逆他,欺骗他,或者是背叛他。否则,他什么事情干得出来。”
“听你如此一说,我便想起一事。”苏幻云说道:“上次他来找你索要巩县人犯秃驴,许你亲王友一职,你拒绝了。他会不会,因此就记恨于你了?”
萧珪摇了摇头,“我没有正面拒绝。只是略施小技,让秃驴变成了一具尸体。”
苏幻云微微一怔,“以今时今日寿王的表现来看,他肯定是已经识破了你的伎俩,因此对你极为不满!”
“我根本就没打算,能够一直瞒着他。这是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就能一眼看穿并心领神会的小小游戏。”萧珪说道,“我只是在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拒绝之意。我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如你所言,寿王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他肯定不这么想。”苏幻云说道,“他会认为你是在故意的欺骗于他,戏耍于他。他一定会记恨于你,并且十分的愤怒!”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如墨夜色,淡然道:“那他就千万不要胡作非为,再将我也,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