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下午。
李隆基骑着一匹马,横贯了半个紫微皇城,来到了西隔城的咸宜公主府。
今天的天气不错,微风习习不冷不热,李隆基的心情也是极好。他甚至有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冲动,想要骑上宝马挽上雕弓,去往皇家林苑打一次猎。
但是,他先到了咸宜公主府来,想要把一个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片刻后,宦官唱喏,告诉府里人皇帝驾到了。
从府里迎出来的不光是有咸宜公主,还有武惠妃。
“爱妃也在?”李隆基呵呵的笑,走上前左右手各拉住一个,说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武惠妃感觉到皇帝话里有话,但不好说穿,只是道:“臣妾有些日子没见着咸宜了,趁今日天气凉爽,特来看看。”
李隆基说道:“咸宜,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哪能一连数日,不去给你母亲请安呢?”
“阿爷,我去了……”咸宜公主小心的说道,“但是,母亲刚好不在。”
“好了陛下,你就别再数落她了。”武惠妃笑吟吟的道,“一家人,何必那么见外呢?”
李隆基说道: “这么快,你们两个又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朕了?”
母女俩同声道:“哪有嘛!”
李隆基呵呵直笑。很明显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武惠妃有点好奇,问道:“陛下今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李隆基故作神秘的笑道:“朕若有喜事,爱妃肯定头一个知道。”
“那是什么原因,让陛下如此开怀呢?”武惠妃说道,“为此,陛下还特意来了西隔城,莫非是要与咸宜一同分享这份快乐?”
李隆基面带笑容的沉默了片刻,说道:“爱妃的消息,向来也是颇为灵通。莫非还想不到,朕为何高兴?”
武惠妃摇头,“臣妾着实不知。”
李隆基微然一笑,“萧珪苏醒了。”
“真的?!”一声惊叫立刻响起,咸宜公主慌忙捂住了嘴巴。
武惠妃一拧眉瞪向咸宜公主,“成何体统?”
“孩儿知错了……”咸宜公主连忙低头认错。
“爱妃,别没事总要训斥咸宜。”李隆基说道,“她还小,要循循善诱的去教导才是。”
“还小?”武惠妃冷哼了一声,“臣妾是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当娘了!”
咸宜公主低着头不敢吭声。
李隆基呵呵的笑,“每人际遇不同,当不当娘,不能做为是否成人之评判标准。总之在朕看来,咸宜仍只是一个孩子。她每天都应该无忧无虑,开心快乐。”
武惠妃无奈的摇头笑了一笑,一板一眼的施了一礼,“臣妾谨遵圣旨,往后再也不敢责骂咸宜了。”
咸宜公主仍是低着头,但是面露喜色,眼珠儿也来回的滴溜,发出了“嘿嘿”的低笑声。
武惠妃说道,“陛下你看,她多得意。”
咸宜公主小声道:“孩儿哪有嘛……”
“话说回来。”武惠妃说道,“萧珪苏醒了,何以让陛下也如此开怀呢?”
“爱妃有所不知。”李隆基说道,“此前朕从张果老那里学了《气诀》,但朕却始终一知半解,未能学得明白。朕没想到,萧珪居然是张果老嫡传弟子,并且精通《气诀》。据御医所言,萧珪这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能转危为安,与他修炼《气诀》大有关联。”
这么多年来,武惠妃早已熟练掌握一套至关重要的行为准则,那就是:皇帝高兴的事情,自己也必须要高兴!
当下,武惠妃立刻面露惊喜之色,连忙道:“陛下,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臣妾记得陛下说过,张果老不慎遗失了《气诀》经书。眼下,何不让萧珪将他所掌握的《气诀》要领写成书籍,拿来献予陛下呢?”
“爱妃,当真是与朕想到一起去了。”李隆基笑道,“既然这套炼气功法,有如此神奇的强身健身之效,朕必要将其熟练掌握,常年累月坚持修炼。张果老是当世神仙,世外高人,朕不方便总去麻烦他老人家。现在好了,朕找萧珪讨要一本经书,终归是手到擒来!”
武惠妃笑吟吟的道:“这种小事,何劳陛下亲自出马?不如,就让臣妾代劳一二吧!”
武惠妃这话一说出口来,李隆基和咸宜公主同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
武惠妃眨巴着眼睛,“为何你们,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咸宜公主撇了撇嘴只是不敢说出口来,心想:谁还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要了萧珪的命呢?
李隆基则是不动声色,说道:“爱妃有心了。但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情,朕早已吩咐下去,有人在办了。”
武惠妃微笑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妾也就不再多嘴了。”
这时,李隆基又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咸宜,你不会又想出宫了吧?”
“不不,孩儿不想出宫!”咸宜公主连忙答道。
李隆基笑道:“这一次,这么乖?”
“什……什么嘛?”咸宜公主摆出一副傻萌的表情,“孩儿一向就很乖!”
李隆基笑而不语,瞟了一眼武惠妃,心想如果不是你娘抢先一步,早已提前告诫过了,你会这么乖?
难怪,她今天会出现在西隔城!
如此严防死守,当真有所必要么?
此时,帅灵韵家中。
钟、金二位御医带着药僮儿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离开这里。他们留下了药方和一些药材,吩咐帅灵韵要定期给萧珪清理伤口,并让他严格按时服药,这样才能好得快一些。
帅灵韵给他们每人都奉上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红包,然后千恩万谢的将他们送走,心中也是长吁了一口气。
帝王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这些伺候皇族的御医,还是早点送走的好。否则多留一日就多欠一份恩情,帅灵韵都不知道,自己和萧珪能拿什么去还。
稍后帅灵韵回到病房,看到萧珪在那里呲牙咧嘴的,用指甲撕挠胳膊上的伤口。
“你干什么?”帅灵韵大声急道,“还不住手?”
“我痒!”萧珪说道,“痒死我了!”
“伤口愈合,自然会有一点痒。”帅灵韵说道,“不许你伸手去挠它们!”
“谁痒了不想挠?”萧珪苦着脸,“你分明欺负人!”
帅灵韵婉尔一笑,坐到他的身边,小声道:“那你就乖乖的,让我欺负几天吧!”
萧珪笑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大不了……”帅灵韵脸上悄然泛起一酡红晕,“等你好了,我也让你欺负。”
“那我可要一天欺负三次以上!”萧珪大笑,这一笑又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吸凉气。
帅灵韵立刻嗔笑道:“看你还不正经!”
正在这时,王仆匆忙跑了来,说道:“东家,萧先生,薛公子和奴奴来了!”
萧珪大喜,“人呢?快叫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薛嵩的大吼大叫,“老萧?老萧!哈哈哈,你没死啊!”
萧珪的脸皮直抽搐,这厮真会说话!
薛嵩像一匹野马似的冲了进来,吓得帅灵韵连忙张开双臂挡在病床前,“你别过来,君逸满身是伤口!”
“吓我一跳!”薛嵩嘿嘿的傻笑个不停,“我还以为,帅东家要抱我一个呢!”
“你!……”帅灵韵哭笑不得,脸都红了。
萧珪气乐了,连忙大喊一声,“孙山,严文胜!关键时候,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来了!”
孙山和严文胜立刻跑进房来,“萧先生有何吩咐?”
萧珪指着薛嵩,“赶紧把这二货给我拖出去,狠狠揍一顿!”
“别别别!”薛嵩连忙双手作揖的求饶,“老萧,帅东家,我错了,我赔礼道歉。看在我辛辛苦苦把奴奴接了过来的份上,就饶了这一次吧?”
萧珪摇头而笑,“奴奴呢?”
“哎呀,还在马车上!”薛嵩一拍脑门,“我赶紧去抱她下来。”
正说着,奴奴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屋里这些人,小小声的道:“怎么有好大的一股药味儿?”
“奴奴!”萧珪立刻叫了一声。
“先生!”奴奴立刻展颜欢笑,匆忙跑了过来。
一眼见到萧珪躺在床上,奴奴的脸色立刻黯淡了下来,小声道:“先生,你生病了么?”
“小病,不碍事。”萧珪笑道,“过几天就好了。”
奴奴显然是有点不大相信,张开了两条小胳膊,撇着嘴儿小声道:“那先生,还可以抱抱我吗?”
萧珪笑道:“当然可以啊!”
帅灵韵连忙上前一步,将奴奴抱了起来,笑道:“奴奴,好久不见。让阿姐来抱你一下吧!”
奴奴被帅灵韵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萧珪,显然很不开心。
“奴奴,我过几天就好了。”萧珪笑眯眯的说道,“从现在起,你就乖乖的跟着清尘姐姐一起住。好不好?”
奴奴点了点头,但抿着嘴儿看着萧珪,不肯说话,显然还是不大高兴。
清尘连忙过来把奴奴接着抱了过去,说道:“奴奴,我带你去北市买果子吃。买好多好多的果子,好不好?”
“我不去。”奴奴仍是闷闷不乐的看着萧珪,说道:“我要在这里陪着先生。”
清尘一愣,“连果子都不要了……”
萧珪微然一笑,“清尘,你把奴奴抱到我这里来。”
“好吧……”清尘没办法了,只好将奴奴抱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病床上,尽量远离了萧珪肩膀上那一道较深的伤口。
奴奴很乖的坐着没有乱动,一双眼睛仍是定定的看着萧珪,嘴儿蹶得老长,满是担忧。
萧珪伸出手来,去两枚手指去夹奴奴的嘴巴,笑道:“奴奴这里,都能挂起三个大油瓶喽!”
不料,奴奴非但没有被逗笑,反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萧珪被吓了一跳,“奴奴,你这是怎么了?”
“先、先生!”奴奴哭得可伤心了,哽哽咽咽的说道,“先生病得这么重,以后再也不能抱奴奴了!”
“谁说的,我现在就可以抱!”萧珪立刻张出了那一只受伤较轻的手,“来!”
帅灵韵心惊胆战,眼睛都睁大了。
奴奴一边哭着,一边翻过了身来。
像往常那样扑进了萧珪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萧珪呲着嘴,吸了两口凉气。但他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叫帅灵韵等人不要把奴奴弄开。
“奴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萧珪说道。
奴奴连忙松开了萧珪,脸上仍是泪花儿涟涟,但终于是没再哭泣了。
她说道:“先生最好了。”
说罢奴奴就爬下了床来,立刻又破啼为笑,“我会很听话的跟着清尘姐姐一起住,我还会每天都很用心的读书写字,练习琵琶。先生不用担心。”
所有人都暗吁了一口气。
萧珪满副欣慰的笑容,伸手抚摸奴奴的小脑袋,“奴奴真乖。”
片刻后,清尘带着奴奴走了,孙山等人也都退下,连帅灵韵也识趣的先离开了病房。好让薛嵩与萧珪,私下畅叙兄弟之情。
薛嵩坐在病房边,前后左右的打量萧珪,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一个劲的傻笑。
萧珪被他给逗乐了,说道:“你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薛嵩突然跑过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回来神秘兮兮的说道:“萧先生,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萧珪笑道,“莫非是,你怀孕了?”
“哎,说正经的。”薛嵩又贼兮兮的瞟了一眼门口,然后凑近了来,小声道,“我把杨洄那厮,给宰了!”
萧珪一怔,“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薛嵩说道,“杨洄没有公开判决,更没有被处以极刑,他被秘密流放了。我那天无意中打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被当场气死。”
萧珪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薛嵩说道:“我立刻骑马出城,沿着岭南的流放路线一路追了去。那也真是天意,非要让杨洄那狗贼死在我的手上。我在一家驿站追了上他们,刚好那些官差也想悄悄的把杨洄给做了。我先放倒了那几个官场,然后我就——”
说到这里,薛嵩跳起身来,左右挥拳嘴里还配音——
“我就嘭嘭嘭、噗噗噗,连着给那个畜生脸上,来了一百多拳!”
“有多大力气,我就使了多大力气!”
“我保证,就算他亲娘再见着他,也认他不出来了!”
萧珪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安安静静的看着,直到他说完,演完。
“你过来。”萧珪说道。
薛嵩乖乖的坐到了萧珪的病床前。
“你有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萧珪问道。
“保证没有。”薛嵩说道,“我半夜里一个人动的手,专程置办的夜行衣,蒙了脸,身上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带。再说了,那些官差也正想动手杀人。做贼心虚呢,他们只会悄悄的把杨洄给埋了,不会声张报案。”
“把手伸出来。”萧珪说道。
薛嵩好奇的伸出了双手,翻过来,反过去的给萧珪看。
萧珪微然一笑,“还好,这双手没有被那畜生的獠牙和贱骨,给磕伤了。”
薛嵩咧着嘴,嘿嘿的笑。
萧珪也笑了,“傻兮兮的。真是个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