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风雨过后,萧珪又拎着钓竿出发了。小赫连挺好奇,莫非暴风雨过后,真的好钓鱼?
于是他也跟了去。
结果还真是不出萧珪所料,雨后的鱼口简直好到不像样子。成群结队的黄辣丁与土鲶子疯狂咬钩,个头还都挺大,把孙山挖来的蚯蚓都吃光了。最后满满一篓的肥美鱼儿被萧珪弄回了家,晚上炖了好大一锅。
就着这一锅鲜鱼,萧珪又拉着小赫连喝起了小酒。
小赫连特别爱吃鱼,尤其是黄辣丁和土鲶子这种没有太多小刺的,他能一条接一条的吃不带停嘴的,一顿吃个三四斤不在话下。一餐饭罢,他的身边总是堆满鱼骨头。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时,小赫连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笑眯眯的说道:“萧先生,我决定了。反正赌场那边有苏幻云照看了,在帅灵韵回来之前,我就一直住在你这里。如此,每天都能小酒喝到美,鲜鱼吃到撑。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呀!”
“你想得美!”萧珪鄙夷的说道,“我每天辛辛苦苦钓些鱼来,全被你吃光了。”
“别这样。”小赫连笑道,“大不了,我也帮你一起钓。”
“你还是省省吧,每次去了都只会呼呼大睡。”萧珪笑道,“你钓鱼?鱼钓你还差不多!”
小赫连哈哈大笑,“那我明天去买几张网来。”
“这不行。”萧珪道,“钓鱼主要是娱乐,顺带休身养性。真要下网,那就成渔夫了。”
“好吧,都听你的。”小赫连笑道,“反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直到我吃鱼吃到腻。”
正说着,家里来客人了,正在院外喊道:“赫连兄!赫连兄在吗?”
萧珪挺惊奇,“那不是徐大富么,居然是来找你的?”
“哈哈!”小赫连大笑,连忙朝外跑去,“徐里正,我在!我马上就来!”
萧珪连忙拉了他一把,“你去作甚?”
“赌钱啊!”小赫连笑道,“白天我就和徐里正约好了的,今晚要好好的玩几把樗蒲!”
萧珪想起来了,徐大富是喜欢玩樗蒲,上次去找前任徐里正的时候便遇到他们几个本家兄弟聚在一起玩樗蒲,自己还替他掷了几把。
但是……
“你什么时候认识徐大富了?”萧珪挺惊奇的问道,“还与他约赌?”
“大惊小怪。”小赫连笑道,“我小赫连是什么人?无论走到哪里,伸鼻子一嗅就能找出同道中人!”
萧珪笑道:“不错,你这鼻子还真是挺灵的。”
小赫连眨巴着眼睛,又摸了摸鼻子,“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骂人呢?“
萧珪呵呵直笑,“行了,你赶紧去吧!”
“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小赫连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回身问道。
“你去吧,我就不了。”萧珪冲他摆了摆手,又道:“记得不要把我在外面的任何事情,说给村里的人听。”
“放心,我明白。”小赫连认真的点了点头,走了。
稍后,萧珪掌了灯带着奴奴一起上了楼,顺便搬了一副学童们用过的书几放到书房里,就摆在了大书案的房边,当作是奴奴专用的课桌。
萧珪说道:“奴奴,以后家务活多半都有孙山来做了,你不能只顾着玩。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跟着我一起读书和练字。知道吗?”
“好呀!”奴奴很开心的点头,说道,“我很喜欢跟着先生一起,读书写字呢!”
萧珪微笑点头,“好,那我们就从抄写《千字文》开始。直到你抄得让我满意了,我们就再学别的。”
“好!”奴奴欢喜的拍着小手儿,“先生,让我来研墨!”
与此同时,回到了后宫的皇帝李隆基,心情却不怎么好。
今日主动拜师被张果老正面拒绝,这倒也罢了。让李隆基郁闷的是,张果老还故意告诉他,自己想收萧珪为徒,结果萧珪不肯。
于是李隆基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阴影:难道朕连一介乡村塾师都不如?
回到后宫的时候,李隆基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李隆基就想找武惠妃说话来解闷。
一进殿门,李隆基却先遇到了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正抱着一面琵琶,连忙将它交给了身边的侍人,迎到前来拜见圣人。
李隆基向来疼爱咸宜公主,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眼下见她心中便是欢喜,好似胸中的不快都淡去了好几分。
叫咸宜公主免礼平身之后,李隆基便笑容可掬的问道:“幼娘,这么晚了你还抱着琵琶在殿中走动,是要作甚?”
私下里,咸宜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向比较的放得开。于是亲昵唤了一声“阿爷”,然后笑嘻嘻的回道:“孩儿刚刚跟着梨园的乐师,学了一阵琵琶回来的。”
“梨园”是李隆基亲自创建的一个音乐艺术团队,其中聚集了大唐天下最为顶尖的各类乐师、舞蹈家与歌唱家,相当于大唐的“皇家艺术学院”,李隆基就是这个顶级音乐学院的院长。正因如此,后世从事娱乐行业的人们都以“梨园子弟”而自居,并尊李隆基为“祖师爷”。
李隆基酷爱音乐,咸宜公主受了他的影响也对音乐着迷。这对志趣相投的父女,因此感情更好。
听闻宝贝女儿又去学了琵琶,李隆基便笑而问道:“好孩儿,学的什么曲子?可否弹给为父听一听?”
咸宜公主闻言心中暗喜,眼珠儿也滴溜溜的转了一转,这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好呀!”她展颜笑道:“孩儿就是专为阿爷,学的这首曲子呢!”
“那真是太好了。”李隆基果然乐得笑了,还亲昵的抚在咸宜公主的肩头,说道:“走,我们去寝宫。叫你母亲一起来听。”
咸宜公主很乖巧的偎在他父亲身边,娇声说道:“阿爷,母亲今日应几位嫔妃姨娘所约,去了九洲池泛舟,好似还没有回来呢!”
“这么晚了都还没有回来,怕莫是兴头上来多饮了几杯,又在船上睡着了吧!”李隆基轻轻的拍了拍咸宜公主的肩膀,“无妨,那你就先弹给为父来听。”
“好呀!”咸宜公主笑嘻嘻的应了喏,心中一阵暗喜。
片刻后父女俩便回了寝宫,奴婢们伺候李隆基更了衣,又呈上了茶水点心等物,咸宜公主便抱着她的琵琶坐到了父亲的身边。
李隆基对音乐非比一般的热爱,并且是一位大师级的音乐家。此刻他饶有兴味的期待着宝贝女儿亲自给她弹唱新曲,一时间都忘了刚刚从张果老那里惹来的不快。
开始之前,咸宜公主特意说道:“阿爷,孩儿学的这一首新曲,叫《定风波》。”
“原来是,定风波啊……”李隆基呵呵一笑,不免略有些失望。因为《定风波》是教坊的一个挺老的曲牌,他多少已经有些听腻了。
咸宜公主大约也料到父亲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又道:“阿爷,是新的《定风波》哦!”
“新的?”李隆基这才有了一点兴趣,“那好,开始吧!”
“孩儿遵旨。”咸宜公主十分乖巧的应喏,又恭恭敬敬下了一拜,这便准备开始弹唱了。
她认真的准备与酝酿了一阵,直到把李隆基的好奇之心都完全勾了起来,这才拨动了琵琶弦,用她清婉动人的嗓音,吟唱起来——
“莫听穿林打听声,何妨吟啸且徐吟……”
李隆基初时并不在意,因为琵琶弹出的前奏与以往的《定风波》旧曲相比,并无太多出彩之处。
直到前奏结束,咸宜公主开口唱出之后,李隆基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便打起了精神,认真的倾听。
咸宜公主一边唱着,一边观察着他父亲的神色。看到父亲表现得兴致勃勃,她便受到了鼓舞,弹唱便也越加认真与投入了。
于是琵琶曲与唱腔,皆是渐入佳境。与那一日在临江阁的弹唱相比,练习多日的咸宜公主又是大有长进。
一曲罢了,李隆基“咝”的吸了一口长气,竟觉余韵无穷,仿佛不甚过瘾。于是道:“幼娘,你将这首新曲,再次弹唱一遍。”
咸宜公主心中暗自大喜,乖乖的应喏,于是更加认真与投入的,将这首《定风波》又给弹唱了一回。
这一次,李隆基闭上了眼睛来倾听,右手的两根指头,还不自由主的在身前的小几上轻轻的打起了节拍。
咸宜公主心中暗自惊喜,自己的小算盘,看来是打得颇为成功了。
这首《定风波》新曲,成功的打动了自己的父亲。
每逢沉醉于音乐之中,李隆基就会不由自主的打起节拍。因为他酷爱敲打羯鼓,所以不知不觉养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习惯。
很快,咸宜公主第二次奏完了这首曲子。
沉浸其间的李隆基立刻睁开了眼睛,仍是感觉意犹未尽,于是道:“来人,取朕的羯鼓来!”
“喏!”侍人应命,连忙下去取来了皇帝珍爱的羯鼓。
“幼娘,来!”李隆基兴趣大起,摆好了羯鼓拿起了鼓槌,说道:“为父与你,合奏此曲!”
咸宜公主更是大喜,连忙下拜,“孩儿遵旨!”
于是,父女俩在这寝宫之内,临时起意开起了一个小小的家庭音乐会。
李隆基兴致昂扬,把羯鼓敲得激情澎湃。有了羯鼓的节奏引领,咸宜公主的琵琶也弹得越发充满生趣,唱腔也更加优美动听了。
第三次的合奏过后,李隆基总算是有了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感,一连赞叹数声,“好、好!极好!”
咸宜公主连忙下拜,“果然阿爷更高一筹,羯鼓真乃百乐之首!”
“好孩儿,免礼。”
李隆基已经全然一扫胸中郁闷,兴高采烈的连声笑语,说道:“这首新的《定风波》,果然完胜教坊的老旧曲牌。虽然曲调并无太多创新之处,但这首新词却是格调清晰而隽永,朕咀嚼再三,真是余韵无穷啊!”
咸宜公主心中暗自欢喜,应声道:“阿爷所言即是,孩儿也是特别喜爱这首新词。为此,孩儿特意请了梨园大师将教坊的旧曲做了一些修改,使其格调与韵律,更加符合新词的意境。”
“原来如此。”李隆基点头赞叹,面带笑容的说道,“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虽然曲调只做出了一些局动的小改,但配合这首新词,意韵斗然提升了百余有余。幼娘果然悟性卓绝,实乃天才啊!”
“阿爷过奖。”咸宜公主拜言道,“比起阿爷来,孩儿真是差远了。往后,还要阿爷多多教诲。”
被宝贝女儿拍了马屁,李隆基哈哈的大笑心情极好,便又问道:“幼娘,这首《定风波》的新词,乃是何人所作?”
终于问到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咸宜公主心中暗喜,正要作答,门口有宦人唱喏一声,“惠妃娘娘到!”
李隆基立刻朝门口看了一眼,“幼娘,你母亲回来了。”
咸宜公主顿觉心中一凉,仿佛还听到了小算盘被砸碎的声音……
武惠妃雍荣大方的走进了寝宫里来,先行拜见皇帝。
“爱妃免礼。”李隆基饶有兴味的道,“你来得不巧,朕方才与幼娘一同合奏新曲,你却错过了没能听到。”
“陛下,其实臣妾早就到了,就在门外。”武惠妃笑吟吟的道,“但见陛下与咸宜正在合奏新曲,臣妾唯恐打扰了陛下的兴致,因此静侯于门外未敢喧哗。”
李隆基呵呵的笑,“如此说来,爱妃方才已然听到了?”
武惠妃微笑点头,“至今仍觉,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坐在一旁的咸宜公主却是心中一阵发紧,原来母亲方才全都听到了。怪不得她赶在紧要关头闯了进来 ……我可怜的小算盘呀!
这时,李隆基又唤道:“幼娘,你还没有告诉为父,这首《定风波》的新词,乃是何人所作啊?”
武惠妃转头看向了她的女儿。脸上虽是笑意浓浓,但眼中那一抹警告之色,在咸宜公主看来却是鲜明得很。
咸宜公主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她母亲的目光,心里好不纠结,一时竟然无语。
武惠妃说了一句,“咸宜,圣人在问你话呢?”
“回、回陛下……”
有了武惠妃在场,咸宜公主显然拘谨了许多,连对父亲的称呼都改了。她慌忙回道:“这首《定风波》的新词,乃是……杨洄所作!”
武惠妃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隆基却是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杨洄?他不打马球,改学填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