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的市署又敲响了一遍鼓,离坊门关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萧珪等人连忙离开了家具行,准备返回。
王仆的马车上已经装满了东西,根本坐不下人。于是清尘和奴奴都坐到了萧珪新买的骡车上。
清尘有些担忧,“萧先生,你会不会驾车?”
萧珪眨了眨眼睛,但凡是交通工具,甭管是烧油的还是烧电的,大抵都没问题。但这吃草的……还真没试过!
看看四周,人还挺多。这里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新手练车的好地方。
清尘难得看到一回萧珪的窘态,丝毫不顾淑女形象的哈哈大笑道:“看来只好委屈萧先生,牵着骡子前行啦!”
萧珪笑了笑,牵就牵吧!
于是两辆车儿,一同慢慢的朝东门行去。
此时,邻街一间奢华酒肆的二楼上,帅灵韵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
微微皱眉,表情有些郁闷。
在她身后,有一名妇人正在喋喋不休的说道:“帅姑娘,房家可是世代簪缨的名门之后。贞观名相房玄龄你知道吧?房二公子的祖父,便是房玄龄的族孙。至于房二公子本人,更是了不得。他还只有七八岁就已经通读经典,素有神童之名。现如今他年齿十九,生得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更兼满腹经纶才学盖世,早已声名震动京华。假以时日,出将入相那都是信手拈来之事。你若能嫁给他,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帅灵韵虽然年轻,但因为“和气生财”的职业要求,她早就修炼出了一身善能隐忍的功夫。但是此刻她背对着那位妇人,脸上却也流露出了烦闷甚至是厌恶的表情。
恰在此时,她看到楼下萧珪牵着一辆骡车,打从眼底下过。
霎时间,帅灵韵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慌乱,连忙转过了身来。
喋喋不休的妇人还当是帅灵韵回心转意了,惊喜道:“帅姑娘,你想好了?”
“冯姨娘,我想好了。”帅灵韵微然一笑,平静的说道,“我是不会嫁给房二公子的。”
“为什么?”冯姨娘很惊讶。
帅灵韵淡然道:“房二公子,不是刚刚娶妻,新婚燕尔么?”
“虽然是已经娶了妻……”冯姨娘滴溜着眼珠儿,说道,“像他这么出众的男子,多纳几房妾室,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帅灵韵仍是面带微笑,说道:“我还听闻,他时常留连于平康坊那等声色之地。在成亲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位风尘女子与之有染,甚至还给他生下了骨肉。”
“这个……”冯姨娘讪讪的笑了笑,“男儿风流不是罪嘛!凡我大唐男子,尤其是出身显贵的公子和才情出众的文士,若连声乐之地都不曾光顾,说出去还要被人笑话呢!”
“总之……”帅灵韵微然一笑,语气虽淡,但是态度斩钉截铁,“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冯姨娘明显有点急了,“帅姑娘,你一介商女若能嫁入仕宦之家,便是前世修来的福份。难得房二公子看上了你,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帅灵韵仍旧保持着她的矜持与修养,脸上泛着微笑,说道:“冯姨娘,我确是商女,出身微贱。自忖配不上世代簪缨、门庭显赫的房二公子。因此,此事不要再提了。”
“哎……这个……”冯姨娘大概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一些话,连忙赔着笑脸说道:“我的话是不太动听,但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是因为我与令舅公王元宝是表亲,我还不会把这么好的姻缘,介绍给你呢!”
“多谢冯姨娘一番美意。”帅灵韵淡淡微笑着,施了一记万福女儿礼,说道,“此等好姻缘,还是留给需要它的人吧!……请恕晚辈无礼,这就告辞了!”
说罢,帅灵韵就走了。
冯姨娘有些郁闷的直撇嘴,“这女娃儿,真是不知好歹!”
片刻后帅灵韵就离开酒肆,骑上一匹马,很快就追上了萧珪等人。
“萧先生。”她面带笑容,主动打了招呼,“这是你新买的骡车吗?”
“帅姑娘?”萧珪哈哈一笑,拍了拍骡子的长毛脸,笑道,“惭愧得紧,我还不会驾车。”
帅灵韵轻松的跃下了马来,“让我来吧!”
“那你的马呢?”萧珪问道。
帅灵韵婉尔一笑,“莫非萧先生,也不会骑马?”
萧珪有点小尴尬的摸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笑道:“可能……不是太会。”
“清尘,下来骑马。”
“是。”
萧珪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伤害,我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婢……不行,骑马驾车的这些手艺,我必须要迅速的学会!
但是眼下,那也只好乖乖的认怂,先钻进骡车里回去再说了。
一马二车,一同望东门而去。
酒肆的二楼窗边,冯姨娘歪着脑袋看着帅灵韵驾车离去的方向,恍然大悟的一拍巴掌,“原来,是早有人捷足先登呀!”
到了帅灵韵家中之后,骑着马儿先到一步的清尘已经叫来了好几个人,一起帮忙搬运萧珪采购来的那些东西。
将它们从马车里搬出来之后,萧珪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大的一堆,买得实在太多了!
帅灵韵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也是啧啧称奇,“萧先生,你这也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萧珪呵呵的笑,“乡下人,难得进一趟城来,是这样子的。”
帅灵韵赧然而笑,说道:“但你都不会驾车,这些东西该要怎么回去呢?”
“没关系,我学。”萧珪道,“最多半天的时间,就能学会了。”
清尘在一旁听到了,连忙道了一声,“吹牛!”
“不得无礼!”帅灵韵立刻斥责。
“东家恕罪,萧先生恕罪。”清尘道了罪之后,仍是嘴不饶人,小小声的道:“但我说的也是实情嘛,驾车哪有那么好学?就算是有师父来教,少了十天半月的功夫根本入不得门。”
“那是别人。”萧珪淡淡一笑,“我学东西向来很快。”
‘我才不信呢!”清尘直扮鬼脸,“先生若能在半日之内学会驾车,我就,我就……”
“赶紧收声吧!”帅灵韵笑着摇头,“你这张嘴呀,总是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萧珪呵呵直笑,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天黑。我先试试。”
“萧先生,莫要勉强。”帅灵韵好心提醒道,“我可以派王仆驾车送你回去,随行带上一匹马,他也方便回来。”
“让我先试一试吧!”
说罢,萧珪就先找到了王仆,向他口头讨教了一些驾车的要领,然后就把骡车牵到了不远处的院子空地,上车坐到了御者位上。
“我就不信,你能比狂奔的越野军车还难驾驭?”萧珪淡然一笑,抖摆缰绳喝了一声“驾”,那头经历过驯化的成年骡子,很听话的走动起来。
“咦?”清尘惊咦了一声,“他怎么一点都不慌乱?——但凡初次驾车或是骑马的人,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骑马和御车原本都不难,紧张就是最大的敌人。因为人一但紧张就会行为失矩,使得缰绳传给牲口的命令变得纷乱,从而使牲口也变得无所适从。如此一来,可就不乱套了。”帅灵韵看着不远处的萧珪,淡淡微笑道:“但我看萧先生,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紧张,更不会慌乱。”
“为什么?”清尘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帅灵韵面带微笑的,轻轻摇头,“只是感觉……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时辰过后,府里刚刚准备点灯,萧珪驾着骡车从远处飞掣而来,脸上尽是痛快过瘾的愉悦表情。
——真没想到,赶牲口车儿也蛮好玩的!
清尘和王仆等人,无不目瞪口呆……这才一个时辰呀!
帅灵韵面露笑容,轻吁了一口,“清尘,他没有吹牛吧?”
“……”清尘相当无语,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萧珪勒停了骡子跳下车来,那骡子已经累得浑身大汗,像扯风箱似的直喘气。
帅灵韵比了一下手势,王仆连忙过去接管了骡子,对萧珪竖了一个大姆指,“萧先生,在下服了你!”
萧珪呵呵直笑,原本就很容易嘛!——胆子够大,掌握好平衡,记住缰绳的指令不乱来,不就行了?
这可比驾车都容易了许多倍,就更不用拿去和开坦克、驾驶直升机相提并论了!
“咦,奴奴呢?”萧珪四下一看不见奴奴身影,连忙问道。
帅灵韵笑道:“她呀,下车就跑去睡觉了,说是头晕。”
萧珪摇头而笑,奴奴这个晕马车的习惯,可不好。
这时清尘说道:“萧先生,客厅那边早已备好了膳食,还有昨天的两罐杜康。快请入席吧?”
“杜康?”帅灵韵有点好奇。
萧珪则是笑了一笑,“刚刚驾过骡车,待我稍加洗拭,马上就来。”
“先生请教。”
萧珪刚走,清尘连忙就把昨天在伊阳逆旅发生的事情,对帅灵韵讲了。
帅灵韵微微一惊,“他竟然和李太白,痛饮了一整宿?”
“是呀,喝了十几罐杜康,还是他请客呢!”清尘惊讶的说道,“原来他一点都不穷,挺有钱的。难怪他会拒绝接受大东家资助他求学,也不肯来入赘呢!”
“这是两码事。”帅灵韵眨了眨眼睛,“李太白天下名仕,诗文冠绝一时。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和他交朋友。你就没想过吗?”
“呃……”清尘眨巴着眼睛,“我光顾着,心疼那些酒钱了。”
帅灵韵面露一丝好奇的微笑神色,“看来萧先生,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加神秘,更加有趣。”
“东家,还有这个!”清尘连忙拿出他藏好的家具图纸,说道,“东家你快看一看,这全是萧先生画的。”
“哦?”帅灵韵略感好奇,拿起那些图纸一一看来,当即面露惊讶之色,“这全是萧先生画的?”
清尘无比确定的连连点头,“我亲眼看着他一笔一笔画下来的,绝对错不了!——东家你看,这能是一条新的商机吗?”
“清尘,你做得很好。这的确很有可能,会是一条新的商机。”帅灵韵轻吁了一口气,紧紧握着那几张稿纸,说道:“萧先生,还真是一位谜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