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堆上的伤药还在煎着,四周都是伤伤兵,程家府兵、军中将士还有黑甲卫都在此处包扎,赵玉蓁在屋内去寻了管彤看樊昌情况,远处凌不疑正吩咐梁邱兄弟,他身边是井然有序的黑甲卫和军中将士,正打理伤员以及收集武器。程少商转身看着看自己身边的程家护卫,一个个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凌不疑定定站在院中,目光看向屋内。梁邱飞催促凌不疑赶快返回大营。
梁邱飞少主公,咱们赶紧回别院吧,你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凌不疑此处可能还有伏兵,需暂时驻扎,仔细搜寻。另外,匪首樊昌还没抓到。
梁邱起少主公,你箭伤得重,不像我们随便包扎一下就行,还是回驻跸大营寻个医官......
凌不疑目光突然梁邱飞的手臂,衣服里面缠着布,显然已包扎过伤口了。
凌不疑你的伤是何人为你包扎的?
梁邱飞是程家四娘子帮忙的,那小娘子好生厉害,又是血痂又是残肉的,也不曾害怕。她一直与赵军司的武婢们帮着伤兵处理伤口呢。
梁邱飞不过话说回来,赵军司呢?我们少主公可是因为听到樊昌往西逃窜了,担心赵军司安全才连日追来的,她见了我们少主公便是一句担心问候也没有。
一旁蹲着熬药的程少商听到他们说到赵玉蓁,顺嘴接过话题。
程少商我阿姊又不知道你们是为她而来的,再说,她也没有闲着,正在屋内审问樊昌呢。
凌不疑听了这话神色一凛,旁边的梁邱飞倒是忙不迭地出声赞道。
梁邱飞这赵军司居然生擒了樊昌,好生勇猛。
说话间,赵玉蓁已经审问完了樊昌,正从屋内走出,凌不疑忙迎上去。
凌不疑你抓樊昌的时候可有受伤?
赵玉蓁被突然上前的凌不疑下了一跳,见他又是问受伤的事儿,反问他。
赵玉蓁你听说了啊。我只是一些小伤,佩玖已经给我包扎过了。我抓樊昌的时候,他身边随众只有四十多个人,没费什么力气。
梁邱起不对啊,樊昌从桦县逃脱时周围随众少数有五百多号人。
赵玉蓁樊昌说,他们里面有熟悉当地地形的人,分成了八个小队从不同的方向逃脱,与林中伏兵汇合,去蜀地搬救兵,以待下次来犯。我昨日在林中大大小小清缴了五批人马,遇到人数最多的一批就是追杀嫋嫋的这批。
凌不疑那樊昌现在何处?
赵玉蓁正在屋内,我让管彤派人看守着,封了他的眼口,以防他探听讯息。
赵玉蓁正好子晟来了,那就请子晟押解樊昌回驻跸大营,交由陛下发落。
凌不疑你不和我一起回驻跸大营?
赵玉蓁见嫋嫋一直眼巴巴望向这边,抬手将她招呼过来。
赵玉蓁路上是否还有樊昌残部未可知,嫋嫋他们自己上路我不太放心。等处理完大家的伤口,我护送嫋嫋他们回桦县,和贾淮汇合。
凌不疑闻言皱了皱眉。
见他皱眉,程少商也怕他不放赵玉蓁随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程少商若非阿姊和凌将军仗义相救,我们还不知能否活到现在。小女力量微薄,别的无可效力,但见阿姊和凌将军麾下都有伤者。未免误了行军,不妨将伤患将士留下,我悉心照料。我已命人备下空房,里面置下炭盆热水伤药和人手,可供受伤将士之用。待回都城后,自然交由带着与贾淮将军的大军汇合。
凌不疑俯视着程少商,语气带着不悦。
凌不疑是将我麾下伤患全都 留下吗?
程少商被凌不疑注视着有些慌张。
程少商他们已然受伤,一时半刻难以在上阵杀敌。凌将军不是还要快马将樊昌押回大营吗,他们这样难道就能昼夜赶路了吗?
程少商当然。
程少商见凌不疑不悦,连忙转移话题。
程少商将军心有筹谋,我等不敢质疑。
赵玉蓁出言缓和道。
赵玉蓁子晟,可是有何不妥?
凌不疑此时语气难得带了点委屈。
凌不疑为何只能是他们,难道我就不可留下么?
赵玉蓁子晟留下做什么?
此时梁邱飞马上接话。
梁邱飞是啊,赵军司,您就劝劝少主公吧,他箭伤得重,还担心您的安慰日夜追缉至此,这伤委实不能再耽搁了。
赵玉蓁忙问道。
赵玉蓁你伤到哪儿了。
凌不疑见赵玉蓁关心他的伤势,原本不悦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将身上的大氅掀开,只见漆黑肩甲下,玄色织金锦缎上露出一枚断箭的箭杆,血渍已然凝结。
赵玉蓁一见这伤忙唤来手下负责医治的武婢,将凌不疑带进去疗伤,一边带他进去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
赵玉蓁你怎么受了伤也不说,自己在一旁忍着。
空屋被烤的温暖干燥,武婢和梁邱起站在凌不疑身后,小心翼翼将他的大氅和肩甲歇下,再是胸甲和外袍,最后是中衣和内衣,露出健硕的臂膀。
程少商脸色微红,本来扭头就想走的,却看见赵玉蓁对凌不疑关切的目光。好歹凌不疑也算救了她,这么一走实在是有些冷漠,便也跟着大家一起凑上前看箭伤。
待武婢移开附在伤口处的衣裳,众人齐齐倒吸气。粗大箭头狰狞的露在右侧锁骨下方两寸处,箭伤周围凝结成一圈黑红色。
武婢凌将军伤多久了?!为何不立刻医治呢!这伤是会越拖越重的!
梁邱飞少主公已然一天一夜不曾休整了,日夜兼程赶来,不曾处理伤口。
武婢凌将军,你自行折断箭尾,如今箭头只露出肌肤不足半寸,想要拔箭无处着力,怕是只能割开伤口......
凌不疑那便割。
此时那武婢为难地看着赵玉蓁。
武婢但若强行割开,只怕将军血流不止......属下只不过粗通医术,实在无法处置将军的箭伤,请将军赎罪。
梁邱飞听了此言便要出屋。
梁邱飞少主公再忍些,我马上找军医来!
梁邱起你便是再快的马,找来军医也需时日。少主公耽搁得起吗?
梁邱飞愣在原地。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拍手叫道。
梁邱飞不然找个干净地箭杆顶出来......
梁邱起那不得伤上加伤!
梁邱飞急得在原地直转。
梁邱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才行!
看着凌不疑因褪下衣衫触动伤口而满头大汗地脸,赵玉蓁也拧起了眉头。
凌不疑看着赵玉蓁拧起的眉头开口。
凌不疑左右不过是再熬些时日,到大营再医治。阿鹭,你不也受过这样的箭伤吗,不必如此担心。
程少商听了这话震惊地看向赵玉蓁,赵玉蓁却白了他一眼一边卸身上的盔甲,一边没好气地说着。
赵玉蓁我那伤能和你这伤一样吗,我不过是伤在大臂,即便是自行斩断箭尾也留了分寸,又早早回营让军医处理了。你这伤拖了一日一夜了,谁知道这箭上有什么?
说话间,赵玉蓁已卸下了身上的盔甲,交给了一旁的梁邱飞,又嘱咐身旁的程少商打一盆干净的水来,接着转头问凌不疑。
赵玉蓁我送你的靴刀,你可佩着?
凌不疑一脸了然的神色。
凌不疑自然是带着。
凌不疑弯下身子从马靴中拔出那柄靴刀,赵玉蓁接过。正好此时程少商也打了一盆净水,赵玉蓁先是细细洗净了手,又用武婢拿来的烈酒仔细擦干净了靴刀,放在火焰上方炙烤。
梁邱飞赵军司可是有什么法子?
此时梁邱飞还没看懂赵玉蓁要做什么。
赵玉蓁边炙烤靴刀边说。
赵玉蓁用这靴刀将箭簇勾出来。
梁邱飞怎么可能,这箭头未露出,无处着力啊。
赵玉蓁没有再理梁邱飞,只是招呼武婢前来将凌不疑伤处周围擦拭干净,然后跪坐在凌不疑身前,右手反手握住靴刀。
赵玉蓁准备好了吗?会有些疼,我会轻一些。
凌不疑定定看着赵玉蓁,笑意漫上眼睛。
凌不疑来吧,我信你。
赵玉蓁右手握紧将靴刀贴上凌不疑胸膛,左手也抵住凌不疑紧实的胸膛,感受着手下有力的心跳。也不知是靴刀太凉还是伤口太疼,凌不疑浑身一震。赵玉蓁用力将靴刀紧紧贴进凌不疑的胸肌里,伤口被靴刀按压,流出血来。
箭簇还埋在凌不疑的身体里,赵玉蓁看不真切,只能用靴刀模模糊糊地感知着,因怕凌不疑太疼,不敢太用力,只能一点一点摸索。凌不疑身架生得高大舒展,赵玉蓁又矮下身子专注地用靴刀细微探着箭簇的位置,凌不疑的身架似乎要将赵玉蓁完全包裹住,不漏一点痕迹。两人越离越近,越彼此起息可闻,随着凌不疑的一身闷哼,靴刀的倒刃已经勾住了箭簇。
房间里被火堆烘得有些热,赵玉蓁刚才全神贯注在凌不疑的伤口上,额头上也浸出了些汗水,但手指尖却凉了下来。赵玉蓁抬头去看凌不疑,诧见凌不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气氛暧昧,这后知后觉地发现彼此距离太近,右手稍稍松开靴刀,身体连忙往后挪开些。
赵玉蓁我勾住箭头了,阿曼你准备银针,一会儿帮凌将军缝合伤口。
话音刚落,凌不疑冷不防一把握住赵玉蓁冰冷的右手,向自己怀中方向使劲,赵玉蓁被带得又比之前更贴近了凌不疑几分。
凌不疑为何阿鹭不替我缝合伤口?
赵玉蓁怔怔抬头。
赵玉蓁我不善缝合伤口,阿曼缝得比我好。
凌不疑笑着说。
凌不疑无妨,你来缝吧。
赵玉蓁好......
身旁梁邱飞小声嘀咕。
梁邱飞若是箭簇脱杆了,只拉扯出一个箭头怎么办?
梁邱飞瞪了一眼梁邱飞。
梁邱起若是没了箭头就可以直接从前面将箭杆抽出了。
梁邱飞不敢再做声了。
赵玉蓁忍着些。
赵玉蓁右手握紧靴刀,左手抵住男子白皙紧实的肩背,暗暗屏气,然后一鼓作气往外拉扯。随着一阵粘稠兹拉之声,那支已被染成红黑色的断箭终于被拉出来了,凌不疑强劲的背筋迅速收缩,凝结的创口再度破裂,一条细细血流顺着白皙修长的背脊缓缓流下,赵玉蓁赶紧拿起身前干净的帕子堵住伤口,抬头看着疼得凌不疑青筋直露的凌不疑。
赵玉蓁疼吗?
凌不疑从刚刚拔出断箭的疼痛中缓过来,看着赵玉蓁笑着。
凌不疑不痛。
梁邱飞对着身旁的梁邱起说。
梁邱飞血都流成这样了,还不痛?!
梁邱起少主公说不痛,就是不痛。
赵玉蓁避开凌不疑的视线,捂住他的伤口止了一会儿血。也亏得是凌不疑年轻力壮,血很快就不大流了,但是伤口的状况并不太好,伤口周围已经发黑,发展到后期就会变成腐肉,伤口只会越烂越深,必须将伤口发黑处割下。这里医疗情况有限,没有合适的药物,赵玉蓁只能用烈酒清洗凌不疑伤处,然后简单缝合,防止伤口裂开渗血。
随着兹兹沙沙的割肉声,一缕缕小片的黑红色肿烂腐肉被割下放在盘中。腐坏处比赵玉蓁料想的要深,但也只能简单处理外面的伤口,再深处就够不到了。拔除断箭,割去腐肉,清洗伤口,凌不疑都只是静静的将双手置于膝上,暗自隐忍,专注地看着赵玉蓁的动作,一声未发。除了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暴起的青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赵玉蓁也不敢再看凌不疑,只是拿着阿曼准备好的银针,盯着眼前结实的肌**合伤口,但是仍能感受到头顶来自凌不疑地灼热视线。
凌不疑阿鹭怎会为人治疗伤口?
赵玉蓁依旧是不敢抬头,专注手上动作,低头回应。
赵玉蓁军中女子治疗诸多不便,自幼时起,我就帮着叔母和武婢缝合包扎。
赵玉蓁我只是将你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回营后,还需得让军医细细诊治。
随后凌不疑不再发问,赵玉蓁也不再做声,众侍卫,包括活泼的梁邱飞,此时都静静等待赵玉蓁缝合伤口。
伤口并不大,缝合也只是为了防止伤口再度崩裂,况且回驻跸大营后伤口还需要进一步清理,这次也只是简单缝合。很快,赵玉蓁就缝合完了。
赵玉蓁剪断肠线后长舒一口气,后退一步,交由阿曼替凌不疑包扎伤口,自己去屋外净手。
等赵玉蓁再进屋的时候,凌不疑已由梁邱飞服侍着一件件穿回衣袍,又饮了半碗酒缓回一口气,此刻正拿着拔下的那枚断箭,双眼眯起,细细察看。
梁邱起少主公可是觉得这箭有什么不妥?
凌不疑次此乃之前军中最新造的精铁兵械,一直存在董仓管所看管的仓库之中,如今就落入了这些人的手里,可见......
此时,原本因着血腥气背过身去的程少商此时接过话。
程少商可见都被阿姊和凌将军给料中了,属地生了二心。这些人偷买军械,是想要谋反。外面那些不是贼匪,而是叛军。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程少商,程少商才回过神自己在说军机之事,慌忙躲在赵玉蓁身后。
程少商我...我只是猜的,做不得数的,做不得数。
赵玉蓁只是笑笑,将程少商身形都遮了去。
凌不疑桦县内叛军已尽数诛灭,只逃了为首的樊昌和以及部分随众。
赵玉蓁为首的樊昌已被捉拿,余下分散逃亡求援的随众应该也已被我和张渠王腾在周围清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说着,赵玉蓁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凌不疑。
赵玉蓁外面那些叛军,子晟打算如何处置?
凌不疑你想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