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藏在阴暗的角落,抱着双膝,无波无澜的眸子定定凝着某处。季安的话与其说没有应答,倒更不如说是完全没被他听见。
自闭症患者有语言社会交流障碍,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季安轻叹一口气,起身看向身后的郑琳和陈羽芳,在她们都以为这位大小姐会被激怒的时候,她开口了:“他叫什么名字。”
“池、池晏。”
“郑院长,你答应过我可以领养一个孩子的。”
郑琳愣了一瞬,急忙点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要他。”果不其然,季安手一指,指着地上的少年。
“季总,不是我不同意,只是这孩子情况有些特殊,您也看见了,他精神有些问题…”
“我知道。”季安环胸打断,有些不耐烦。
郑琳只好放大招:“可是他的抚养权不在我们手中,他的监护人还在,若是…”
“那你就同他的监护人说,是季氏总裁季安将他带走了。”
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才短短十几分钟,瓢泼大雨便渐渐停下,季安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又蹲下身来瞧着低头的少年。
“不过可能不需要你,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她说,“郑院长,我花五百万买他,你是嫌少了?需不需要我再号召其他人捐点,让您这小福利院发扬光大?”
这话里话外的威胁郑琳又怎会听不懂。
季安断定她怕了,话一说完就将她们打发走,自己则留下来对着池晏左看看右瞧瞧,到了最后干脆就直接坐在地上,手撑着脑袋看他。
“小帅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郑琳说,你得有十八岁了。”她将高跟鞋脱了放在一旁,“以后我一定要让你天天喊我姐姐。”
“以后”二字她说的很笃定,似乎完全没有受他如今这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影响,并且很坚定地认为,他们有以后。
一直沉默的池晏终于像是接受到了信号,他缓缓抬起头,季安首先看见的就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池晏生得极为好看,五官深邃俊秀,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迷人的是他的眼,虽从中看不出一丝生气,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长而密的睫毛搅碎打在他脸上的光,在眼底留下一片阴翳。
季安被这么措不及防的对视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看清他的脸后,她的心中只有两个字:卧 槽。
“池晏,”季安不由得正经起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女人的声音清冷,干脆,在黑暗中响起却一点也不显尖锐的突兀。风从未关严的铁门钻进来,吹在身上冷得打颤,这个仓库又阴冷又潮湿,她真的不想多待下去。
池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不说话,季安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两人静默地四目相对,若想打破僵势,必有一方先败下阵来。
骨节分明的小手悬在半空中左右晃了晃,带着足足的试探,因为主人怀疑对面的这个少年还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可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池晏的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自闭症患者确实是与世隔绝不错,就算面前有人奄奄一息地求救,他们也会无动于衷,倒不是冷漠,而是根本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池晏自十三岁来到这家福利院的第一天起就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与旁人的交流屈指可数。
同那些寄人篱下,笑着努力讨好的孩子们相比,他可太不正常了。
自闭症是他们强加在他身上的标签,池晏知道,但并不想理会,因为他确实有病。
肌肤饥渴症,渴望与别人触碰亲近,这是给他一直以来拼命压抑又不愿让人知晓的秘密。
那种感觉就像心底长了一根烂芽,随着日子的推移只会发臭腐朽,连根拔起就要忍受诛心的疼。
而池晏是宁愿疼痛也不要发臭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