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凋】逃兵1

欲望笼罩着这片深紫色的虚空。

在这样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终日被永无止境的黑暗淹没的天地，谁都会变得暴躁不安，谁都想逃离。

末影龙挥着宽大的黑色翅膀，把棋子放在原本是一片火海的地狱。末影人纷纷抬起头，用泛着微光的紫色眼睛怒视头顶的那片虚空，发出嘶吼，然后消失不见，他们留下的紫色粒子如同烟花一般四散飘飞，在冰冷的末地石上旋转飞舞，最后消散在虚空之中。

战争开始了。

有人为了胜利不顾一切，有人却想从这场战争中逃离。

当那些末影人穿过紫色的传送门涌入地狱的时候，猪灵蛮兵守卫着他们已经残破不堪的堡垒和金块。他们把金块和孩子保护在堡垒的中心，被一圈岩浆包围。

“金块和孩子一样重要。”

紫色的粒子缠绕在末影人周围，在斧头落下的刹那，在箭矢刺穿胸腔之前，他们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把那些可怜的地狱怪物绕得晕头转向。

没有一只地狱怪物能活着离开堡垒，金块也不行，孩子也不行。

他们派遣去取金块的那只末影人叫做Enderman，尽管他的族人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叫过他，他们的想法总是出奇的一致，如果你作为一只末影人叫“Enderman”，那么所有的末影人不是就都跟你重名了。

所以他们更愿意叫他“Eduardo”（爱德华多）。

他离开过末地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他在某一天终于发现，他真的是越来越无法理解这些与自己原本一模一样的怪物了。

无法理解他们对水的恐惧，无法理解他们对那条连种族都不一样的末影龙的敬仰，无法理解他们随便地发动这场战争，无法理解他们的冷血和残忍。

他越过岩浆，拥抱这这片火海里唯一冰冷的物体，在堆砌的金块上继续他的思索。

“别碰我们的金块！”

年幼的猪灵蛮兵举起金斧，试图用稚嫩的声音威慑Enderman，他始终是不敢靠近一步，只是远远地站在焦黑的石砖上，岩浆在脚边翻滚，飞舞的火星粘在他的衣甲上。

Enderman说不出冷静下来这种话。

他们站在堡垒中心，耳边充斥着刺耳的惨叫声。猪灵蛮兵的尸体从黑色石砖堆砌的堡垒上落下，被浓稠的岩浆吞没。

或许有些事实难以理解，但是有些怪物不应该被牵扯进这场战争。

他缓缓向那只年幼的猪灵蛮兵靠近。

“不要过来！”

他瞬移到小家伙的背后，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带着他离开了这座被战争淹没的堡垒。

小家伙能做出的最后的反抗，就是疯狂地挥舞着金斧。当他们出现在距离堡垒五十米开外的那座平台上是，金斧在Enderman的腿上落下。

……

他受伤了，本来只是他靠自身可以治愈的轻伤。

他们躲藏在荒芜的灵魂沙峡谷，用化石和骨堆搭建了一个暂时的庇护所，蓝色的灵魂火在他的周围燃烧。

被救出的那个孩子丢下他的救命恩人，试图寻找返回堡垒的路，当他终于回到了堡垒的时候，战火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了看不到生命迹象的一片废墟。

他又凭着印象原路返回，默默地溜回了Enderman的身旁。

那只浑身漆黑的末影人躺在炙热的灵魂沙上，紧紧闭着双眼，他躺了太久，以至于身下的灵魂沙形成了一块明显的凹陷。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朝他聚拢，挤压他的五脏六腑，他喘息着，轻轻地喊着那个孩子的名字。

“Brute……”

伤口已经感染了，紫色的血液从腐烂的皮肉旁边流出，在灵魂沙上染出一朵紫色玫瑰。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象自己未来的命运，他可能会被救起来，被地狱的怪物或者是其他末影人，然后他们会要求他继续战斗。再或者，没有怪物会注意到一只受伤的末影人，一位微不足道的逃兵，血液在他的身下汇聚成河，他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呼吸逐渐停止，没有怪物会为他哭泣。

战争才刚刚开始。

是的，战争，一个他曾经无法想象的词。他生长在短暂的和平年代，在主世界一座名为“怪物学院”的建筑里。老师曾向他们解释过“战争”这个词，但年幼的他认为这对自己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事实并非如此。

他微微睁开眼睛，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大脑掐断了思维，警告他不要再想下去了，随后陷入一片混沌。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末影人看向四周深红色的砖石，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那只白色骷髅身上。

“Skeleton？”

骷髅转过身，对他微笑着，用柔和的声音回应。

“我是Skelina。”

Enderman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这是什么地方……”

“地狱要塞。”

“地狱？”

Enderman被这个词瞬间打醒，他如同触电一般，推开了那只骷髅，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但是他失去力气的双腿明显撑不住他的躯体，脚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便向前倒去。撕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感，他依靠着墙壁，试图瞬移。

骷髅及时地制止了这只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末影人。

“冷静一下！你现在很安全。你的伤口感染得很严重，是那个孩子把你带过来请求我们救你的，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在此之前，队长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队长？”Enderman听得一头雾水，好在他已经清楚了至少目前自己是很安全的。

“这座要塞的首领，是一只凋零骷髅。”

“他……”

Skelina的表情突然从温柔变得严肃，她强行打断了Enderman：“末影人，再问下去就是侵犯隐私了。”

他闭嘴了，认清了自己作为一位“敌人”的身份。

他的记忆中有一只凋零骷髅，是在那座名为“怪物学院”的建筑里认识的，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惊异于来自全然不同的地域的他们两个是如此相似。他对那只自信而又不失理智的凋零骷髅充满仰慕，随着他们逐渐成长，这种仰慕在他心里渐渐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奇怪感情。

直到他们毕业后各奔东西。

走廊里传来了踩在石砖上的均匀的脚步声，跟随着Enderman的心跳，有节奏地响着。

“队长。”

Enderman抬起头，他的表情骤然凝固了。

紫色的双眼对上了黑色的双眼，颤抖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只凋零骷髅的模样，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岩浆流淌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静悄悄的房间。

“Enderman？”凋零骷髅打破了寂静。

Enderman的胸口有一种窒息感，他凝视着那位同样震惊的凋零骷髅，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是在哪里受伤的？为什么你的族人没有注意到你？”

Enderman依然没能说出一个词。

凋零骷髅轻轻叹气：“算了。你的伤口不是特别严重，先留在要塞养伤吧。待痊愈后，我们再把你送回去。”

Enderman伸出手拉住准备离开的凋零骷髅。后者在被那只末影人的手触碰到的那一刻，一股电流传遍全身。

“Wither。”

……

战争如同火焰一般在这片无辜的土地上熊熊燃烧，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火焰烧过的地方只剩下了满目疮痍。

有的怪物不愿被卷入这场战争，有的怪物却誓死反抗。

Enderman能够见到Wither的次数很少，基本上一直都是Skelina来为Enderman上药，Wither只会偶尔跟过来查看Enderman的状况。除了两次，Skelina被她的事务耽搁了，Wither拿着她给的药水，按照她的指示亲自为Enderman上药。

这是他们少有的独处时间。

冰冷的药水滴落在伤口上，传来灼烧的感觉。Wither把空玻璃瓶放在一边，在Enderman旁边坐下。灼烧感让Enderman轻轻地喘息着，他用紫色的眼睛注视着Wither为他包扎好伤口。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Wither轻轻地按摩他有些僵硬的双腿，“毕业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彼此，现在我们好不容易相遇，我想……在送你回去之前跟你找一个机会，好好谈谈。”

Enderman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Wither的手让他的全身酥麻。

“我只是希望……虽然我们现在是敌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作为曾经的同学正常地交流。”

你会讨厌我的。Enderman闭上眼睛短暂的享受着。

伤口在缓缓地愈合，这是Enderman最不想看见的事。

每当Wither问起他的状况时，他只是沉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很好。Skelina在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上滴下药水，给予了那位末影人一个疑惑的眼神。

是的，这是一位敌人的正常表现，他把救命之恩、昔日的同学情什么的全部掷于脑后，用沉默回答了所有问题，躲避着Wither的目光。

Enderman睁开眼睛，打量空荡荡的房间。在确定四周，包括门外都没人之后，他瞬移到走廊的角落，打开一个箱子。

他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一碗不明的食物，吃下去之后会有难以预料的症状发生。他凑近木碗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瞳孔骤然收缩，然后开始疯狂地反胃。他屏住呼吸，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

一段时间过去，它的效果显现出来了，可怜的末影人开始上吐下泻，好在他在要塞养伤的这几天吃的东西并不多。当Wither和Skelina闻讯赶来时，可怜的末影人已经整个虚脱了。

“我不明白，这种外敷的药水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有很强烈的副作用……”Skelina有些害怕，她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身上。

“我觉得不应该是药水的问题。”Wither温柔地擦拭末影人身上的污垢，“你给他吃了什么？”

“诡异菌……和诡异菌……还有诡异菌。”

“你给他吃炽足兽的食物？”

“我真的非常抱歉，队长，地狱也只有这些东西长得比较像食物，地狱疣太珍贵了，我们还需要用它炼制药水。”

“那你们，平时吃的什么？”

“诡异菌……和诡异菌……还有诡异菌。”

Wither一脸无语。

“他的伤基本上恢复好了，但是现在这种状态……可能暂时还不能送回去。另外，玄武岩三角洲发来了求救信，希望我们前去支援，我不可能把这只末影人单独留在要塞。”

“那就带上他。”Wither带着奇妙的微笑说道，“战争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的，他有的是时间痊愈，既然他的族人也在玄武岩三角洲，我们就不需要专门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