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民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村庄是奥兰村,诺贝尔森林西南方向的一个小村落。
我那个亲戚住在大森林的北方,与奥兰村之间隔了大半个让尼湖。
让尼湖是全大陆第二大湖泊,这下有点……麻烦了。
我在森林里居然就已经偏离了方向这么远了吗?
有点……
我扶着额。
有点丢脸。
从让尼湖东岸出发,几乎就是走了反方向,本该往东北方向走,结果反而走了南方向。
以后可得被族人诟病了。
哎,算了算了。
我理了理头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大概是在一家水果店门口,一个橙色的史莱姆姑娘拦住了我。“这位小哥,买水果吗?”
并不是很想,其实。
边上一个红色的史莱姆阿姨好像说了什么,而且脸色还不是很好,但橙子姑娘没理睬她。
我回答她说,“不用了。”
我有点不想在这个水果店门口待着,可能是因为那个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那个红苹果阿姨的缘故吧。
感觉她,刚才估计没说什么好话。
不能理解,但没办法,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对陌生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不过橙子姑娘笑得很灿烂,说话的声音也很和风细雨的。
“小哥,你怎么总是哭丧着个脸?今天对奥兰村是个特殊的日子,赏个脸,多笑一笑吧。”
特殊的日子……?
红苹果阿姨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眼身旁的橙子姑娘,“说那么多干嘛,那是个外乡人。”
“外乡人怎么了?”橙子姑娘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是奥兰村人了,母亲。”
红苹果阿姨用着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嘟囔了几句,然后转身去屋里了。
这对母女俩的对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们是外来户?”我问道。
橙子姑娘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她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吗?”
她又喃喃了几句,“也是,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后来她又问我要不要买水果,我看她那个有些悲伤的样子,于是还是买了个苹果,然后道了个别,走了。
听橙子姑娘提到了,我才发现,今天街上的人,确实看起来都挺开心的,和印象中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不太一样。
听橙子姑娘说,今天对奥兰村是个特殊的日子。不过,奥兰村的节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乱世,我不想再摊上任何一件多余的事情。
我早早地就回到了房间里,等着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我就该要离开的。
然后夜幕渐至,天边的火烧云出现了又消失,天幕和房屋,都渐渐的暗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隐约的歌声。声音有低沉,有轻盈的,混杂在一起。
我有些奇怪,于是出了门去看。
住在对门,早上还很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的的褐色史莱姆先生提着煤油灯,低沉的嗓子里哼着一首悠扬的曲调。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怎能忘记旧日伙伴,”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心中曾不怀想?”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怎能忘记旧日伙伴,”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
及对旧日的长久思念?”
史莱姆先生提着煤油灯等在门侧,直到她的妻子出了门,一个温婉轻柔的声音和了上来,两个人便一起朝着广场走去。
“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亲爱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For auld lang syne,
友谊地久天长,”
“We'll take a cup of kindness yet,
让我们举杯痛饮,”
“For days of auld lang syne.
友谊地久天长。”
不时的有其他的歌声从各处传来,各种人声掺杂在一起,一起吟唱着这一首歌。
其中不乏我上午听到的那种,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一时间有些惊讶。
这是……?
于是我不自觉地跟着那对夫妇的脚步,一起走向了广场。
虽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冥冥中,我觉得我不应该错过这个晚上的。
越走近,歌声便越清晰。
众人围坐在广场四周,或提着煤油灯,或点着烛火。黑暗的广场上,星火点点。
医生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他原本也在和所有人一起唱着歌,见我来了,停了下来,邀请我过去坐下。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今天是奥兰村人纪念故土的日子,不介意的话,坐下来一起吧。”
广场中央,是一把巨剑的雕塑。
不止那位红苹果阿姨,广场上的许多人们都在用着那个我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
“那是诺贝尔森林对面的,属于另一个国家的语言。”格林就像是能看懂我的疑惑一样,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嘘”了一声,“不要多说,不要多问。虽说过去了十七年,但奥兰村的许多人至今都还是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持有敌意的。今天好歹是大家怀念失去的故土的日子,还请你不要多问,以示尊重。”
他不再继续说话了,而是又继续唱起了歌。
失去的故土……?
“这个国家的人”?是指我吗?
村民们把那首友谊地久天长唱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散了场。
我看见红苹果阿姨了,橙子姑娘在她边上,轻声安慰着眼角已经红了的她。
这是……?
“十七年前,帝国的前任君主,奥利弗三世征战至此,从海德约尔帝国手中夺下了奥兰村这片土地。”
格林叹了口气,“如你所见,奥兰村曾经不属于这个国家,这里的人们也是。”
我猛地想起来,今天上午我同橙子姑娘说起的话。
她说她不是外来户。
是因为……她确实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
只不过是因为这整片土地,是从海德约尔帝国手中,变到了我们帝国的手中的。
那些我觉得听不懂的语言,才是这些人的母语是吗?这里,算得上是海德约尔帝国沦陷至我们手中的国土。
可是……
这首友谊地久天长,不是我们国家一直在传唱的民谣吗?至少这首友谊地久天长,我能听懂。
“那么这首大家唱了一晚上的歌,又有什么故事吗?”
格林又叹了口气。
“是十七年前,当时尚且还很年幼的赫兰斯奇殿下随军到这里时,分享给奥兰村的大家的。”
他抬起头,望着星空,眼里似乎盛了很多东西。
“直到两年前,大森林另一头新上任的海德约尔五世大帝发动了侵略战争,赫兰斯奇亲王第一次亲征,来到了这里。”
“虽然大家是如此希望重回故土,但是……”
原来如此……
我想起来了。
虽然布莱克家族在政坛上地位不高,但这并不妨碍我将当时发生的那件事情的整件经过牢记于心。因为,那件事情,实在是举国上下,人神共愤。
敌国的统治者海德约尔五世实在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他的军队,也都是地痞流氓。
他掀起的残忍的“复国”战争,第一仗就打在了边境诺贝尔森林边。
现在想想,原来就是这里么,奥兰村。
虽说他国军队的实力确实不俗,但当时亲王赫兰斯奇殿下亲征,还是扭转了战局。
于是落败而愤怒的大军点燃了火把,燃着了边境的诺贝尔森林。
大火持续烧了四天,烧毁了小半片森林。
几个接壤的其他国家也都愤怒极了,加入了那场战争中,合力抵御海德约尔帝国。最后海德约尔帝国无奈,只好签订了停战协议,承诺不在森林周围开战。
所以“复国”战争开始两年以来,诺贝尔森林周围现在已经毫无战火了。
哎。
我想我明白了,奥兰村的大家怎么会不希望回到故土?可是……
这场“复国”战争,无论于情于理,都不正义。它毕竟是那个暴君先发起的侵略战役。
格林开了口,说,“两年前,赫兰斯奇亲王殿下亲征到这里时,见到我们的第一面,便是在唱着那首友谊地久天长。”
格林垂下了眸,“那天亲王殿下下了命令,允许我们可以选出一个日子,每年来纪念我们想要纪念的,故土或英雄。”
我听完,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允许这样特殊的子民去纪念曾经的旧主,现在的敌人。这位亲王殿下,胸襟倒是意外的博大。
格林最后叹了口气,说:“回去吧,奥兰村复杂而纠结的过去,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