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陌上无穷树

刚开始围绕在沈夕秋身边的同学很多，渐渐人就散了。谁都有自己的事情，况且这里是海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

冯思琳恰好是沈夕秋的同桌，又因为兴趣爱好相同，两人聊的还算较多。课间显得无聊总会聊一些话题。

“那你从西边来，听说你们省是个高考大省?”

沈夕秋回答道:“人口较多，故而高考生也多，复读生也有很多。”

“嗯……我们省虽然高考难度比不上苏省，高考人数也比不上豫省，但也是一个高考大省。”冯思琳撑着下巴委屈地嘟着嘴:“生来就要竞争我也很难过，老天怎么不让我生在北京上海呢？”

“你若生在北京上海，恐怕竞争更激烈。”沈夕秋淡淡地回应。

“为何?”冯思琳瞥了同桌一眼。

“一线城市的生活本就不易，父母给予的资本不过是要求孩子更加拔尖。”沈夕秋翻开书本，看着书中的“沈”字就想到一个少年，一个明明很优秀却仍然被家族逼得不得不负重前行的少年，他今年……好像也就才高三吧……

“也对，全天下的父母都一个样。”冯思琳不禁噘嘴。“那夕秋，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啊？”

少年的轮廓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他躲在复古式走廊里抽烟，烟雾缭绕中冲她噤声，雪白的手指发亮，眼眸清明，说出的话却犹如鬼魅，引人沉沦又后怕:“嘘……夕夕子，千万不要告诉他人哦，否则我就把你的手拧断……”

“夕秋?!”

“昂?”沈夕秋从回忆中苏醒，“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冯思琳又重复一遍。

想做什么?她倒是想做古籍修复师，可沈父肯定不会同意，争吵又不是她擅长的，还不如做一个彼此都舒心的工作。

“老师吧……”沈夕秋回答道。

“我也想当老师，老师在我们这里可吃香了!就是……”冯思琳的眉头拧在一起，活像几条毛毛虫。

“就是……”冯思琳话还没说完就被旁人打断。

“冯思琳，就你还想当老师，你考的上吗？别误人子弟了!32+17等于多少啊？”一男生在后黑板处直接拉着身旁的弟兄们起哄。

冯思琳憋的满脸通红，一本书扔过去，男生飞快地躲掉，嬉皮笑脸道:“冯姐小的错了，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们这些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就是上回数学题写错了，死揪着不放!”冯思琳气鼓鼓地又扔过去一本书。

“没事，下回考个好成绩气死他们。”沈夕秋微笑道。

“对!气死他们!”冯思琳坚定目光，走过去把书捡回来，对沈夕秋说:“不过，夕秋，我还是要提醒你，东省的考公考编入伍的竞争激烈程度不亚于高考。”

沈夕秋内心一惊，“你们省那么拼的吗？”

“对啊，我们省以为国家献身，吃国家饭为荣!”冯思琳骄傲地把头一扬。

“就像李晓行，你知道他为什么在班里人缘那么好吗？”冯思琳看向一方。

沈夕秋顺着冯思琳的视线看到正和一群同学打闹的李晓行，阳光顺着窗户落到他洁白无瑕的脸上，风扬起时旋顶的发丝轻轻拂动。

一群人明明都是身穿黑白校服，唯有那个少年耀眼夺目，人群中一眼便可认出。

“他……”沈夕秋思索片刻回答道:“他性格开朗?”

“切!”冯思琳轻嘲出声，低声神秘道:“他父亲是机关大院的二把手，母亲是三中的副校长，姑姑是上海一家媒体公司的老板，姑父是军队出身，听说还是个上尉!”

“哦。”沈夕秋平平淡淡地回应，这么说，李晓行出身算是世家。

“你怎么什么表情都没有?”冯思琳看见沈夕秋一脸毫无波澜的神色有些吃惊。

“我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沈夕秋挑眉反问道。

“你应该惊讶，哇哦！真的吗？那么厉害吗？”冯思琳夸张地做出一系列表情。

沈夕秋被逗笑，好笑着说:“要不我给你演示一遍?”

“别了吧，夕秋你可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冯思琳坐下，自言自语道:“或许你们豫省不看重这些。”

沈夕秋缓缓收起笑容，看向窗外，不是豫省不看重家庭背景，而是她见过更显赫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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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测成绩下来，沈夕秋顺着名次表往下数，一直数到中间才看到自己的名字。沈夕秋在名次表前怔楞了好一会儿，自上学以来她从未跌出过班级前五。

冯思琳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第一次考试，两省的题型不一样，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沈夕秋点点头，勉强扯出一点微笑。

放学时沈夕秋独自推着自行车往校外走，今天周六，秋雨在家乖乖写作业。

这里老师的教学方式跟原来的高中差不太多，只是考试内容更偏向于思维。短时间内制定详尽的计划，应该会把成绩赶上去。

“沈同学!沈夕秋!”

沈夕秋回头去看，李晓行推着自行车快步赶来，他微微有点气喘，还是平稳声调:“沈同学，你书包拉链没拉上。”

沈夕秋急忙翻看，果真拉链没拉全，将拉链拉上，诚挚道谢:“谢谢。”

“不客气，沈同学，祝你周末愉快！”秋日里李晓行绽放了一个明亮的笑容，眉眼带笑，光芒万丈。

沈夕秋不由得看呆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局促地回应:“你也是。”

“沈同学，再见!”

“再见。”

李晓行并没有丝毫留恋，推着自行车快步赶上前方等待的哥们，一起说说笑笑骑上自行车离去。

车轮带起的风旋起地面的落叶，旋转一圈又归于宁静。深秋时节，道路上尽是枫树的落叶，晚风掠过，风起叶舞，不止不息。

在这叶落风寒，潇潇雨凉的时节，沈夕秋不知为何想起姥爷在世时常念的诗句:“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怎会想起繁华的盛世大唐古都长安?明明这里没有一丝长安的痕迹……沈夕秋抬头望去，或许……或许是那离去的少年太过朝气耀眼……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西风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