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里有十足的暖气，晋茹皖脱下大衣和围巾挂在书桌旁的衣帽架上，书桌前是大窗户，可以看到书店外郁郁葱葱的树，现在看见的只有白雪压枝。
拉起窗帘，房间里的灯便随着光线的变淡慢慢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晋茹皖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可今天烦躁的心情并未如预期那般平静下来。
下属的越界让她很是恼火，她原本以为一切可如她想一般步入正轨，她自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够管理好书店。
可偏偏都不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人。
晋茹皖除了是丛遗书店的老板，还是小有名气的作家，更是清廊大学金融系的大二学生。
冬日里的风最是刺骨，顺着没拉严实的窗帘缝中吹了进来，扬起书桌上的稿纸。那都是她写作时的手稿，字迹锋利有力，不失大气。
晋茹皖抬起手抚平扬起的手稿一角，停顿思索一番，看来是得再多花些心思在书店里了。随即站起身来，准备下楼。
第四层出于私心，摆放的书籍大多和金融有关，专业性极强，很少有人会来。
不过，每次都是在这里遇到他。晋茹皖把门轻轻一带，刚想转身离开却迟疑了几秒，然后拿出钥匙上了锁。
她以前从不上锁。
晋茹皖转过身下楼，却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有点意外，这次又看见他了。
他好像在通电话。
在晋茹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微动的薄唇。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戴了之前未曾戴过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外加穿了驼色大衣，遮住了身上的冷漠和凛冽，很是温和。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书的外壳，这是他每次看书时下意识会做的举动。
似乎是晋茹皖看得太久，注视的眼神没有丝毫遮拦。顾鹤卿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随着向晋茹皖那边看去。
那一双深沉的杏眼鹜的看向晋茹皖，充满着还未来得及隐藏的冷，侵略性极强，哪里还有刚才的温润如玉。
转变之快，就像是绵羊变灰狼，真出人意料。
晋茹皖愣了会儿，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对他歉意的笑了笑，迈开腿下了楼。
段鹤卿看了眼晋茹皖下楼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不明情绪。
电话里的人一直在说话，半天没人应答，才试探性的问了问：“鹤卿？你还在听吗？”
“……嗯”段鹤卿收回看向楼梯口的眼神，重新放在书上，“继续说，我一直在听。”
“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嗯？给我个准话。”封尘在电话那边说道。
封尘是高段鹤卿一届的学长，同时也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看段鹤卿就像看亲弟弟一样。
他一直打他这个学弟的注意，特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英国进修。
“时间多久截止？”段鹤卿手上又翻过一页。
封尘：“时间啊，这倒是不急，那边学校给了适应周，在明年年初。”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具体的时间呢，大概是在两年以后。”
“……”段鹤卿翻书的动作一愣，要不是相信封尘，都要觉得是在耍他玩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你现在来和我说？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封尘讪讪的笑道：“你在咱们学校太抢手了嘛，我这是未雨绸缪，放心，那边的学校会很灵活安排的。”
段鹤卿不是很想理他，也不太习惯眼镜架在脸上的感觉，取下来放在书架空隙处，不管他在电话里狡辩什么，就是不搭理他。
封尘知道，肯定又是他那要命的规划性在作祟，既然和他说了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会答应一起去英国的。
他可太了解他这个学弟了。
“诶，对了。”封尘突然想起来，“你今天不是要去代课？我让你戴的眼镜戴了没？”
“……”段鹤卿看着刚被取下来的眼镜，说道，“刚刚戴着，但不太舒服我就给取下来了。”
“你可千万要戴着呢，我和你说，你别不相信，你一戴，啪的往那一站，看着就很有学问很厉害的样子，你不戴吧，啧啧啧…不太行。”
段鹤卿听封尘这天花乱坠的描述简直是辣耳朵，随后又听见他说：“清廊那边我和你说，有家眼镜店超级好，不喜欢的话你现在去那里重新配一副平光的呗。”
他俩都是清廊市本地人，终于听到那人说了比较顺耳的话，也就勉强给他个面子回他一句吧。
“嗯。”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晋茹皖每层楼都绕过一圈，下来到一楼，人来人往的不似四楼那么冷清。
“栩姐。”晋茹皖朝陈栩招了招手。
“怎么了，老板?”陈栩连忙过来，语气间多了之前没有的恭敬。
“我待会儿学校还有课，得先走了，余霜那边你要好好带领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清楚的告诉她。”晋茹皖虽是笑着说，但也多了之前没有的疏离。
陈栩：“好的老板。”
晋茹皖柔声嗯了一声，就走了。
刚走到书店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对了，待会儿把书客登记表发给我看看，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看着晋茹皖离开，陈栩转身开始整理。
……
晋茹皖乘坐着地铁五号线，望着车窗上徐徐而过的模糊影，陷入沉思。
陈栩是书店开设以来的第一个员工，余霜没来之前也是唯一一个员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过于多心，过于心狠，就因为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开始心有嫌隙。
脑海里出现两个小影子在对峙，弄得晋茹皖不知如何是好。
尖角影：【心肠软的苦还没吃够吗！家里那些人还不足以让你对这些事情有所防备吗！】
圆角影：【可她从书店成立就工作到现在了，是人就都会放错的。】
尖角影：【书店才成立多久，这么短的时间你可以看清她的为人吗！可以吗！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学会，一门心思的找死是吧！】
圆角影：【怎么会这么严重，就一小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伤了和气。】
尖角影：【去她妈的和气，她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圆角影：【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为人柔和一点总归是好的。】
交角影：【好个屁！滚蛋吧你！】
“……”晋茹皖被吵得头疼极了，从包里倒出几粒药丸，生生咽了下去，缓了缓脸色才没有那么苍白。
手里传来微弱的震动感，唤回晋茹皖飘远的思绪，一看，是陈栩发来的信息。
这个书客登记表主要是快速让书客到达自己想要的阅读区域，其次是统计书客的爱好偏向和来访次数。每年书店都会举行一定活动对书客们给予馈赠。想想时间也快要到了，活动就在圣诞节前后。
金融类……金融类……段鹤卿……
原来他叫段鹤卿啊。
心里定了定，仿佛更进一步了解他了。
……
“列车运行前方即将达到清廊大学站，请前往清廊大学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后侧车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清廊大学到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