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君沉着脸一步步走上行刑台,瘦弱单薄的女娘说出来的话,字字泣血。
满门的儿郎,血洒疆场无一生还。乱马践踏而死的五公子,数箭穿心的楼二公子……
霍翎遥的思绪随着何昭君的话越飘越远。那年的孤城,她的兄长和阿姊们,去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是不是傻,何昭君都没哭,你哭什么。”
一双十指尖尖的手递过来一块手帕。霍翎遥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她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淡声道:“大概是有共鸣了吧。”
袁慎认真看了看霍翎遥,轻声道:“若诸位公子和女公子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沉湎于过去的。”
“可有些事,不能忘,也不敢忘。”
一旁的程少商看了看天空,或许是因为有些畏惧,往霍翎遥身边靠了靠:“何昭君……”
“少商妹妹不必叫她了。她大概是想亲自手刃仇人。”霍翎遥主动握住程少商的手,安慰道:“莫怕,阿姊在这儿。”
再抬眸,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是袁慎。一双狐狸眼依旧是笑意盈盈,轻声道:
“郡主切莫逞强,这么血腥,不适合女娘看。”
身旁的程少商已经投入了凌不疑的怀里。霍翎遥老怀欣慰,看着眼前的袁慎,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嘴角无意识的上扬:“那就多谢袁公子了。”
大概是全家皆亡的痛苦刺激的何昭君意识不清,抱着仇人的头临上马车前,被程少商一句“我还是不能吧阿垚让给你”刺激的又发了一通疯。
“程少商,你既有凌将军,何必还抢我的楼垚!”
“够了!这天下没人欠你何家的!”霍翎遥厉声打断何昭君的声讨,阴沉着脸走到程少商身边:“安成君!全族皆灭的痛苦我早已尝过一遍!孤女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局中人又怎能感受局中情。但我劝安成君一点:莫要忘了与人为善才好。”
何昭君听了霍翎遥这话愣了很久,接着缓缓露出一个凄凉无比的笑:“郡主,你不懂的。你我如今,或许也能称得上一句同病相怜。但你我终究是不同。当今圣上的义女,你虽是郡主,可连公主都要让你三分。”她的视线又缓缓转移到负手而立的凌不疑身上:“你还有个战功赫赫的好兄长,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安成君,自怨自艾才是最大的无用。”
银色的月光在天空中架了一道长长的廊桥,院子里的桃红柳绿肆意荡漾。黑色披风遮挡了全身的人却无暇欣赏这般景色,急匆匆的直往守卫森严的牢里去。
“站住!”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那人的大部分脸,那人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守卫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摘了帽檐让人看清了自己的脸。
守卫一惊,连忙躬身行礼,请那人进去。
院子里,又恢复一片寂静。
“女公子呢?!”凌不疑怒气冲冲自府外而来,看着院内毫不知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小婢子,又挥挥手:“都下去!”
随后站在原地,只犹豫了一瞬,便大步向府内的某个地方走去。
不出凌不疑所料,身形单薄的女娘正笔直的跪在满屋子灵牌前。
他站在门外,看着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孤单的女娘,心里一软。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他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跪在灵牌前的女娘连头也没回,认认真真的朝满屋子的英灵行了大礼,这才道:“我的新药,化尸水。阿兄没被吓着吧?”
“为什么?”
“有为什么嘛?谁叫阿兄不带我一个。”霍翎遥语调如寻常撒娇一般,和刚刚用化尸水把雍王尸体腐的只剩一具白骨的判若两人。
“霍翎遥!”
“凌不疑!”霍翎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的名字,反倒叫她自己愣了一瞬。她黯然半晌,又道:“阿兄,何昭君能手刃仇人,可是我不能。当年孤城一案还有谁你我心知肚明。今日,我想告诉阿兄,来日你若屠了他家满门,可千万别忘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