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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汤颖在第四天找到了靳谂月的手机。
点开通话,只有寥寥几人,靳谂月没有存家人的号码,但她记得家里所有人的电话,立在第一位的,备注是一个叫‘张持’的人。
她拨过去,告诉他靳谂月现在的情况和地址,让他帮忙去看看,她们怕她想不开。
“帮帮她吧,我们走不开,算欠你一个人情。”经过这几天,经纪人已经身心疲惫,好不容易抽出空打这个电话,她说,“我怕她这次撑不下去。”
去的路上,汤颖把事情给张持说了一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无所保留地告诉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接不接受得了。
她隐约觉得,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走进靳谂月的世界,不是檀台州,但不一定不是他。
靳谂月躲在城区旁边的县城,离得不远。张持为赶时间,直接打车过去了。
计价器上路费直往上飙,他懒得管,听汤颖在电话那边讲靳谂月以前的事,他从未这么耐心地听过别人的故事,一个字也没落下。
张持好像无法想象汤颖口中那个明星靳谂月的样子,他认识的她,明明大多时候骄傲的要死,关键时候也会怂兮兮的,为什么到了网络上会如此不堪。
她那么漂亮,尤其自信的时候,会占据他视线的全部。
直至汤颖讲完,张持一声没响,汤颖犹豫了一下,停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以为吓到他了。
“有什么可说的。”张持付钱下车,甩上车门,看着眼前的酒店。
“我到地方了。”
这么快。
汤颖瞬间放下心来,“谢了。”
“嗯。”张持挂断电话。
听了一路,他好像参与了一下她那段徒有其表的人生。
光鲜亮丽么,他没感受到。他只觉得付出这么多代价,穿上的不是礼服,而是沾满鲜血的盔甲。
*
房间门紧闭。
张持怎么敲她也不开门,里面安静无声,打扫隔壁房间的保洁阿姨出来看,“是不是里面的人不在啊?”
“在,我朋友离家出走了,可能还生气呢,不愿意过来开门。"张持这辈子没表现得这么人畜无害过,“阿姨,能帮忙刷下房卡么?她家里人着急,实在不行我把身份证抵给你。”
好看的脸是万能通行证。张持顶一张充满欺骗性的脸,再有模有样地说几句人话,
阿姨立马就信了,“那我给你刷一下吧。”
“嘀嗒”一声,房门打开,张持道过谢走进去,房间一片昏暗,窗帘全部拉紧,床上没人,张持往里走,床与窗台的缝里蜷缩着一个人。
她抱着膝盖,头低低垂着抵在墙上,那么窄一道缝,放只猫进去差不多,也不知道她怎么挤进去的。
脚边几个啤酒罐,还有零星的烟头,张持看见,脑子“嗡”了一声。
靳谂月没抬头,就那么缩着。四天没洗澡,头发都油出味儿了,她懒得洗。
张持也没说话,站在床尾看着她。
沉默半晌,靳谂月动了,她摸索到床底下的烟盒,抽出来一根放嘴巴里,颤颤巍巍点火。
火苗卷上烟头,张持开口:“烟扔了。”
靳谂月没听,吸进去一口,不人不鬼。
张持受不了她这幅样子。
她是软绵绵的小绵羊就好了,又蠢又纯又天真,别搞这套堕落姿态,不适合她。
张持把床踢开一截,人走进去,夺过她手里的烟,打开窗户扔出去。靳谂月愣了一下,又趴在地上,重新去摸烟盒。
张持一脚把烟盒踹进床底下,看不见了,靳谂月就伸手去掏。
她现在这样,哪里还有半分“靳谂月”的样子。
张持想到以前的她,还是死去的姐姐,心里莫名窝火,“你给我起来。”
靳谂月专心致志趴地上掏烟盒,胳膊伸进去,左摸摸右探探。
“听见没有?”
她不听,张持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靳谂月浑身没骨头似的,腿上一点儿力不使,一下跌进旁边的床里。
张持和她一并倒下去,他压在她身上。
“操。”张持嫌弃地皱起鼻子,“你几天没洗澡?”这是他第一次对靳谂月这么凶,是在气她,还是在气他。
靳谂月长发铺满身后,眼神无光,两手摊在耳边,怔怔看着他。
张持胳膊撑起身子,“起来,去洗。”
靳谂月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你来干什么?”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张持被她这么拽着,半弓下腰,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他目光里没有同情,他很清楚,这种时刻,她这样的人最不能忍受“同情”。
“我看看你死了没有。”
靳谂月木然眨了下眼睛。“我死了吗?”
“这你问我?”
“我不知道啊。”靳谂月嗓子哑到快发不出声了,她轻轻说:“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张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要我帮你洗。”
靳谂月不说话,也不动,张持不跟她废话。
打掉她拽着他的手,胳膊圈住她的脖颈和膝盖窝,把她横抱起来。
踢开浴室门,他把她放下来,靳谂月还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张持说:“是不是还要我帮你脱?”
靳谂月眼珠动了一下,拿起浴室里摆放的洗护用品,看了一眼丢地上,“我不用这个。”
又捡起洗漱台上的塑料梳子,“这个梳不了我的头发。”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的衣服。”
张持绷着唇角看她,靳谂月回看,不躲不避,了无生气。
半晌,张持认命地点头,转身走出浴室。
“我去给你买。”
楼下就有超市,他下去乱七八糟买了一通,看着有用的全都买,五分钟后,重新刷卡进门。
一路都是用跑的。
靳谂月没出来,跪坐在浴室的角落里,头耷拉着。
张持把塑料袋扔到她旁边,靳谂月挑开袋子看了一眼,凑合能用,她撑着墙站起来,不看他,“你出去吧。”
张持再次深呼吸,一忍再忍,“砰”一声关上门。
衣服一件一件掉落在地上,靳谂月踢到一旁,散下头发,赤脚拉开玻璃门走进去。
水声哗啦哗啦,响了将近半个小时。
靳谂月身上穿着他买回来的纯色白T恤,长的能当裙子穿,头发也没拧干,湿哒哒地贴在身后。
她拉开浴室门,走一路,滴一路的水。
张持对着窗口抽烟,听见动静回头,她走出来便带过一阵洗发水的香,皮肤冷白冷白,浸过水后泛着盈盈的光。
她走到他面前,他没动,眼睛跟着她,她伸手拿他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