炩嫔（第六章）

皇上没有着人通传就来到了永寿宫。

一路进来，走到内殿，就看到卫嬿婉正拿着书，在细细品看，小猫似的人用手指指着脑袋，在认真看着什么，认真想着什么，连他走近也并未察觉。

“《女戒》？”威严的男声响起，嬿婉一副受惊的模样：“皇……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扶起身前娇媚的美人，将脑海中莫名的鄙夷压了下去。他的眼睛他的身体都喜欢这个女人，可每次想再靠近些，总会像被什么牵引着似的将她推开。

“你居然会看这些？”

“孝贤皇后在世时，曾教导过臣妾一二，现仍旧不敢忘。”进忠早前就说了这几日会引皇上过来，这些说辞，她早在脑海中模拟了数遍。

像是有所触动，弘历侧身看着嬿婉，眼神里满是探究。

“如今的后宫你争我抢，乌烟瘴气，你倒是悠闲。”纯贵妃因着膝下两个皇子在先皇后的丧仪不敬，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嘉贵妃母族新进的王，是个逼死自己发妻的蠢货；娴皇贵妃被指与进宫祈福的大师有私情，不仅自己禁了足，身边的惢心也被押去了慎刑司……富察琅嬅在世时，他看着自己的这位皇后总觉得隔着层迷迷蒙蒙的雾。而今她过世，许多尘封的记忆才席卷而来。原来她那瘦弱的身子，一直以来，承担了这么多。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年少夫妻，一路相携。可为什么之前，不记得呢？所以他变得喜怒无常，变得龙颜难测。他恼怒任何对孝贤皇后不敬的事，也怜爱一切对她仍旧抱有敬意的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弥补心中巨大的缺失。卫嬿婉是孝贤皇后曾经浇过水的花，如此，倒是像帝后二人一同培养出的果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氏嬿婉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其为炩嫔，钦此！”进忠激动又愕然地宣着旨，心中澎湃不已。主儿封嫔的时间和原因，不一样了！上一世许多事的走向都可以改变，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陪她走到最后？

“恭喜炩嫔娘娘，这么短的时日便晋到了嫔位，身上的恩宠可是独一份呐！”他的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言语里还有些许骄傲。一无子嗣傍身，二无家族倚靠，他的婉婉实在争气。进忠贪恋地看着嬿婉，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染上了一丝柔情。仿佛翻涌着无数的情丝，要把她绕进眼底深处。那日雨夜，他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胯间，还在……嬿婉做梦都想能有个子嗣，自己有无数次机会，无数种法子可以诱哄着她共度春宵，可是他不愿。爱花之人不会采花，也不会成为花儿绽放的阻碍，他，爱她。

“炩主儿，紫禁城里的线似乎少了几根，接下来……”

“去慎刑司。”卫嬿婉是宫女出身，自然明白下人们的苦楚，故而每每打赏起来，总是阔绰。都说想要见慎刑司的犯人难如登天，对她来说，却不费吹灰之力。一是侍卫们多受过恩惠，二来如今的炩嫔恩宠正盛，他们也惯会察言观色。

慎刑司内昏暗潮湿，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常人待上半天都难以消受，更何况还被用了刑？

身上满是血迹的惢心视线已有些模糊，待看清了来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怎么是你？”嬿婉还没开口，侍卫们已搬来了方凳，恭敬地伺候她坐下。

“往日你总跟在皇贵妃身边，本宫寻不到机会。如今只想问问你，本宫这一路走来，皇贵妃娘娘到底起了多少作用。”惢心没接话，她虽渐渐看清了如懿的自私虚伪，也不代表就能完全放下对卫嬿婉的成见。嬿婉抬眸看了眼春蝉，又微微扬了扬下巴。侍女得令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净布和药，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她狰狞的伤口。

“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别在这留了疤。”说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做了如懿这么久的贴身侍婢，第一个闯进慎刑司看她的，居然是向来看不起的卫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