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悠写完三篇运动会稿子,拿着厚厚一沓稿纸,穿越各个班级的队列,送去广播站。
虞何口干舌燥地坐在一排课桌的角落里筛稿子,桌肚里塞满了废稿。
虞何啊,我受不了了,能不能别永远开头都是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放过‘秋高气爽’行不行啊!它出场通告太多,累死在路上了。
严悠虞大主播要求太高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中这么多届运动会这几句套话实在太深入人心,就像写信一定是‘我亲爱的xxx啊,大家来到运动会就想到……
虞何停!
虞何赶紧打断她
虞何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这四个字了。
严悠好吧。
严悠掏出写完的稿子,在虞何面前晃了晃。
严悠那我就携搞先走啦。
虞何一把抓住眼前晃荡的稿子,死死不放,笑得明媚。
虞何悠悠,你简直是个天使!
严悠走出广播站,丽日高照,广播里甜美的声音间隙性播报稿件和点歌。
广播里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播报着
xxx为xxx点歌一首,祝他/她永远幸福快乐……
这一度让严悠感觉匪夷所思。
最后还是虞何挑明了其中的含义。
虞何其实吧,真正重要的根本就不是放什么歌,而是有人愿意为你送出这首歌的心意。
这样的心意,在少年时期表达,最好的年华里,带着最懵懂和诚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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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悠在不计其数的“xxx为5班朝瑰点歌一首”“xxx为二班张极点歌一首”“xxx为5班虞何点歌一首”“xxx为5班严浩翔点歌一首”中回到班级看台。
云卷天澜,有些黯淡,明天就是3500米长跑比赛了。
运动会第二天,太阳公公从清晨开始躲猫猫,不过既已是第二天,同学们的热情已经消耗了一整天,此刻就变得有些无欲无求。
严悠的比赛在下午,午间,她和张极虞何一起吃饭。
虞何的嗓子战斗了一天,已经倒戈摇旗,喝着银耳雪梨,不想再发一个音。
张极不断刷着手机,整张桌子安静非常,严运动员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规矩,乖乖吃饭。
严悠吃完将碟子摆得整整齐齐,跟比过长尺刻度似的,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张极哎,我还没好呢。
张极从手机里抬头。
严悠可是……我到点了啊……
张极一瞧时间,嚯,还真是。
张极欸,你先别急。
他关了天气预报界面,将手机收进裤袋,端起一口未动的餐盘。
张极下午可能比不成了。
严悠喂,你都没吃呢,太浪费了。
张极走啦走啦,先去看看情况。
张极拉着她的马尾催促。
虞何欸……咳咳咳……我还……我还在这呢!
虞何咆哮。
严悠回头看她,张极头也不回,提溜着严悠出去。
什么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操场上空阴云密布,操场之外晴空万里,这片乌云可谓是将他们这群操场之马团团围住,一个都别想逃。
严悠生吸一口气,转头看见一旁的张极倒是比她还着急上火。
严悠没事啦,看样子应该还没这么快下吧。
张极你懂什么啊
严悠不悦的撇撇嘴,她怎么不懂,现在下雨了才好呢,比赛能直接延迟到雨后或者干脆取消,一了百了。最怕的是比到一半下起来,不接着跑总有那么几分逃兵的意思,也不符合咱们的运动精神啊。这硬着头皮跑吧,不说落汤鸡的滋味不好过,就说万一……
严悠脑子一团糨糊,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隆震人,吓人一跳。
老师们有些着急,想趁着风雨前赶紧比完,与这天斗一斗。
检录过程极快,严悠几乎是下一秒被贴上了号码牌,站上了起跑线。
枪响,如箭离弦,各道选手纷纷拥入内道,一时内道拥挤不堪,可很快就以速度拉开了距离。
仅到第三圈,豆大的雨滴便砸下来,带着云层之上的一点温热,与滚烫的汗水混杂奔涌,风在耳边呼呼的响。
第四圈的时候看台越来越闹腾,老师们在组织班级撤回教室,毕竟长跑不是什么精彩的比赛,没有百米冲刺的分秒紧张,没有跳高、游泳的曼妙窈窕,它是一种默默的持之以恒,长久的全力以赴。
严悠突然有点喜欢这项运动。
广播里不厌其烦地报了一遍又一遍“给严悠点歌一首,祝她永远幸福快乐”。
虞何从主播那里抢来一张没有留名字的点歌条,坐在边上筛稿子的同事说。
万能龙套同事:多亏了二班那个富二代,包了整个下午场,就念这一条,聚餐经费大大的有了。
虞何叹了口气,走过去问。
虞何那个有钱无脑的家伙给了多少?
同是嘿嘿笑着在他耳边爆了一个数字,虞何气极
虞何张极钱多烧的慌吧,我这个后门摆着看的吗?
她气呼呼的抢过了话筒,深吸一口气,融化了无数片润喉糖的嗓子还是肿痛,但声音甜美依旧。
“虞何给正在比赛的严悠点歌一首,祝她平安喜乐。”
“虞何给正在比赛的严悠点歌一首,祝她平安喜乐。”
“虞何给正在比赛的严悠点歌一首,祝她平安喜乐。”
……
甜美的祝福与瓢泼雨声交迭,严悠想要细细听清楚,却无奈脑子越来越晕,眼睛越来越蒙,脚步越来越沉……
地面浸透雨水,滑溜无比,她一个趔趄双腿跪下去 疼痛倒是让脑子一时清醒了。
薄如云纱的雨衣从头顶盖下,张极搀着她站起来。
严悠欸,好兄弟!
张极黑着脸,浑身湿透,发间雨珠滴滴滑落。
张极谁是你兄弟!赶紧去医务室!
言罢,他一把拉起她就要离开赛道。
严悠啊……不要……
严悠努了努嘴。
嘿,这时候撒什么娇!
张极你别瞎逞能了
严悠我跑了这么久……跑玩吧。
张极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被雨水浸泡的衣服贴在身上,他伸手在严悠脸上胡乱一通没,泪水烫的指尖生疼。
张极行,你就瞎逞能吧。
他拉着她的胳膊往前慢慢跑。
每次瞎逞能,我都陪着你。
严悠向着扑面而来的雨丝引上去,张极单手撑着胃在内圈慢跑,胃酸在肚子里翻腾,隐隐作痛,他有些目眩。
跑到他们班级的看台下时,严悠见同班同学大多都留下了,扯着嗓子为她加油,体委为她摇旗呐喊,像个“中二病”……
他们一起淋着这场暴雨,雨水冰凉,血液滚烫。
严悠没有第一个冲过红线,还感冒了很久,吊了无数瓶水,喝粥喝到寡淡疲软,但她不后悔,再来一次,做完那道立体几何,她还是想生个明知故犯的懒腰。
大概在运动会的时候,才是他们青春最肆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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