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润玉的样子有些恍惚。

我无法再看他迷茫下去，干脆将簌离的事情告诉他，我觉得他有权知道这些。

这些年我一直在犹豫，但是现在既然来了洞庭，那就趁此机会和他说明。

月兮润玉，其实...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小时候的事。

润玉一惊，偏头看向我，眉头皱起。

润玉你知道？！

我心下愧疚，已经不敢去看润玉的眼睛，只能垂眸，徐徐道来。

月兮在你来九重天之前，我爹爹护持过一对母子。那位母亲是太湖龙鱼族的公主，她生下的，是一尾应龙。后来，天后发现了他们，龙鱼族几近被灭。

润玉所以...那孩子，是我...

我点了点头，依旧不敢看润玉。

只听他又问道：

润玉母亲她...是不是尚在人世？

我抬眸看向他，正好对上一双期盼的眸子。

月兮刚才我们见到的洞庭君，我想你应该很熟悉。

他偏头看向别处，一时无话。

我见他心绪平稳了一些，接着说道：

月兮她叫簌离。我爹爹赶在荼姚之前，将她和龙鱼族的部分族人安置在这里。只可惜，你外公和舅舅没能救出来。爹爹还说，荼姚给你吃了浮梦丹才将你带回九重天的。

他依旧看着别处，我从侧面已经能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尾，他的手还是冰的。许久过去，他依旧无话。

我抿了抿唇，将眸子垂下，轻声道了一句。

月兮...对不起。

我闭了闭眸子，已经做好了被他责怪的心理准备，毕竟这件事我到现在才告诉他。我在想，他会不会不再理我？我越想越害怕，害怕他真的不和我说话了。

润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顿时睁开眸子，一时愣怔。

倏然，我的头上覆来一张大手，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润玉在抚我的发顶，他起身将蹲着的我扶起。

不过由于我蹲得有些久，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腿麻了一下，再加上蹲久了导致的一阵晕眩，一下跌进了润玉怀中。

他将我整个身子扶正，搀我坐了下来。

我缓了缓，看着他不解道：

月兮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你不怪我吗？

怎奈润玉轻微一笑，抬手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脑门。

润玉傻兮儿，我怎么会怪你？我服了浮梦丹，在认识你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那时也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也是正常。

月兮那...你现在有没有想起在太湖时候的事？

润玉摇了摇头，凝眉看向别处。

润玉我想再去一趟云梦泽，我想知道我失去的记忆是什么。也想...再看看她。

我牵起润玉的手，说道：

月兮我陪你一起去。

润玉莞尔而笑，弯起一双桃花目，眼含千秋明月，万缕柔情。

润玉也好。反正你迟早是要拜见的。

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待反应过来时，我的脸顿时滚烫，染上了一层红晕。

月兮那、那我们去找睿晟吧！让、让他带我们去云梦泽！

我磕磕绊绊地说完，迅速提起裙摆跑出了房间，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了端着茶点走来的姑娘。

我赶忙搀住她，免得她摔倒，这时润玉也跟着走了出来。

润玉兮儿，没事吧？

月兮我没事，只是差点撞到这位姑娘。

那姑娘什么也没说，视线在我和润玉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她将茶点递到我面前。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接过了糕点，随后她腾出双手比划着什么。我虽然看不太懂，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姑娘是个喑人，说不了话。

这时，润玉在一旁提醒我道：

润玉她说这茶点是睿晟吩咐给我们的。

月兮你能看懂她说什么？

润玉此前在省经阁翻阅典籍时看到过，当时闲来无事，便学了一点。

那位姑娘闻言便点了点头，接着比划。

羽笙（二位远来是客，睿晟特意让我好生招待二位。睿晟还说，那只蛟龙藏身在黑石礁一带，待他和诸位长老商议好对策再通知你们。）

润玉给我转述了一下她的意思，旋即又向她询问道：

润玉姑娘也是龙鱼族的吗？

听言，她显然一愣，随即便警惕了起来。

润玉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更不会将此事泄露。只是眼下蛟龙作乱，我等奉旨下界除患，洞庭理应开诚布公，我和兮儿也好配合行事。还有，我想再拜会洞庭君。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

润玉此话让她有些许动容，只是还在犹豫。见状，我上前开口道：

月兮不瞒姑娘，九重天水神仙上正是家父。他曾于龙鱼族有恩，我想你应该知道。所以请姑娘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害龙鱼族。

须臾，那姑娘手中比划。

羽笙（好，我带你们去。至于一同降蛟一事，还需请示我族长老。）

润玉朝我点了点头，我便明白她已经答应了，此事可成。

润玉多谢姑娘了。

羽笙（你们唤我羽笙便好。）

润玉好，羽笙姑娘。

随后，羽笙便领着我和润玉前去云梦泽。

说来，我们从房间一直到洛仙居外都没看到除睿晟和羽笙之外的人。后来从羽笙那里得知，这洛仙居内只有睿晟和她二人居住。而他二人的父母都相继死于荼姚及鸟族之手，羽笙说不了话也是年幼时被鸟族掳去所致，若不是睿晟及时救下她，恐怕早已命丧。

他们被爹爹带到洞庭的时候就已经是孤儿了，虽然两人没有血缘之亲，但情同兄妹，一直相依为命到至今。

多年来，睿晟为族中翘楚，被簌离予以长老之位，是龙鱼族三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

很快，我们行至云梦泽，面对这座同笠泽一般无二的府邸，润玉的内心还是有些惧怕。

我注意到他的情绪，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

月兮别怕，有我。

润玉侧首看向我，随后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待他稍稍平复后，我们才跟着羽笙走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睿晟和另外两个在商议着什么，还有一位容貌昳丽的美艳女子坐在上座，面前摆了一张琴。与之前不同，眼下她身前的帘子是掀开的，我和润玉都晓得，这位便是洞庭君簌离。

见我们进来，簌离赶忙拂袖一挥，将身前的帘子放下。想必是看到润玉，所以才生畏怯，不敢相见。

她在洞庭上万年，自然听过天帝长子夜神的名讳，所以我们来时，她就知道润玉是她的儿子。

睿晟正要上前询问羽笙，就听帘中的簌离说道：

簌离二位仙上怎么来了？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润玉蛟龙未除，何以心安？再者，小神初入云梦便感不适，心下难安。离开后忽忆往昔，想再来拜会洞庭君，以解心中之惑。

簌离久久不语，除睿晟之外的两位长老是知道当年隐情的，同样也知道润玉就是当年簌离产下的龙胎。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曾劝过簌离，试图让她与润玉相认，以此图谋复仇之事。但簌离始终不肯让润玉卷入其中，只希望润玉能安度一生，远离纷扰。

片刻之后，簌离终于开口，她让三位长老，以及羽笙先行退下。

而润玉也同样想和簌离单独说话，便让我也出去等他。

我一步一回头，最后只看见润玉踏上高台，掀帘进去。我隔着帘子，隐约看见润玉撩开衣袍跪拜簌离。

之后我就随着众人离开了。

因为我，润玉和簌离提前相认。我想，这应该算是好事吧？

我和三位长老，还有羽笙相继走出云梦泽，我这才仔细打量那两位长老。他们一男一女，皆是一头白发。虽显苍老，但不难看出这二位曾经的风华绝貌。

这时，睿晟走来替我们介绍。

睿晟月兮姑娘，这二位是我族长老，凌烟还有远怀前辈。

我向他们作揖道：

月兮二位前辈，月兮有礼了。

远怀听闻水神有一女，名为月兮。想必就是姑娘了吧？

月兮正是。

随后，我又看向睿晟，抱歉道：

月兮之前并未向睿晟言明身份，失礼了，还望不要怪罪。

睿晟听到我的身份本来还一惊，但似乎并未太在意我瞒他一事，转又轻微一笑。

睿晟原来仙子便是水神仙上之女，仙上于我族有恩。而仙子此前也救过在下，在下结草衔环还来不及，哪有怪罪一说？

月兮爹爹为人宽厚，素来不喜施恩图报。我也一样，所以你们不必如此客气。眼下最重要的是那条蛟龙。我曾寻录仙向他查问过，这蛟龙非凡间蚺龙所化，六界上下，唯有四海中所有。

我话音一落，他们几位个个凝眉。

忽然，凌烟前辈言道：

凌烟半月前曾听来洞庭的老蚌说过，东海曾发生叛乱，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东海...我一想，澜姒所在的鲛人族不就在东海吗？可是上次他还说他大哥来信，鲛人族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在九重天吗？

或者说，鲛人族偏安一隅，并未受到影响。

这时，一个鱼精突然来报，说是那蛟龙有异动，我让他们先去探明，而自己则是进云梦泽告诉润玉。

我跑了进去，掀开帘子时，润玉慌忙地将胸口衣领理好，但我仍然看到他胸口的一块伤疤。仔细看时，他的眼尾泛红，簌离也噙着泪水背对着他。

想必是润玉想起了什么，露出了自己的伤疤去质问簌离，而簌离依旧不肯相认。

月兮...润玉，那蛟龙又出现了。

润玉闻言顿时整理好情绪，撩开衣袍向簌离再拜道：

润玉眼下洞庭危难，润玉不得不以苍生为重。待事了，润玉会再次登门拜会，直到...娘亲肯认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