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隔得及近,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云乔依旧稳如泰山坐在原地,单手挽住桃夭腰身,将她拉进怀里。
“你要做什么?”云乔道。
“你的身上,有一股我没闻到过的香味,很好闻,我想凑近了闻闻。”
云乔眉头一蹙,桃夭立即抓住这个机会:“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桃夭挽住云乔颈脖:“今日之事事出有因,都怪那个沈倾,我本不想惹麻烦,但他实在过分,我就施法微微动了他一下。”
“桃夭,我没有生气。”云乔道:“我在思索沈倾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动怒?”
桃夭心中一喜:“那你早些说呀,我还当你生气内心不安呢。”桃夭欢喜这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旁:“沈倾那厮脑子仿佛堵塞一般,非要拦下我说一些浑话,我本想赶紧走,但他愈说越来劲,最后竟扯到你和你母亲身上,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所以你今日,是为了替我出头?”
桃夭见他脸色肃然,立刻又着急捧上他的脸道:“你别生气。”
“自从母亲死后,难听的流言蜚语可不少,我从不当回事。”云乔道:“今日内侍前来禀报,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那沈倾如何与我无关,但你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都恨不得立马就杀了他...”
这样可不行,她道:“不要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吉利。”
云乔握住她捧在自己脸上的手:“马上就是祭天游了,这期间京城人来人往的混乱得很,你好好待在宸王府不要乱跑,待祭天游一过,我们就成亲。”
成亲...如果皇帝没有跟她说那些事情之前,桃夭一定期待着这一切的到来。她揪着衣服,总是想问问云乔这件事情,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乔,若我成了你的负担,那我宁愿放弃这一切还你一个自由。
所谓祭天游,便是由未来太子人选行祭祀之事,然后再登上高数米的游行车游遍上都,祈求这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偏偏今年的祭天游却是众人最最不喜的沈倾担任,至少在众人眼里,沈倾是一个皇室外姓人,一个靠着手段上位的官吏,毫无作为却能受到如此待遇,也是令人咂舌。
而宸王府这边,因着筹备大婚的借口,更是有意无意向众人透露着自己置身朝堂事外的举动。
祭天游那日,京中响彻起震耳欲聋的钟声,往年这些时候,去观望的人已经人潮密集,但今年大街小巷却各行其事,无一人关注这奢靡隆重的祭天游。
新春包的饺子还没吃完,她一连吃了好几日,都快要吃吐了。
桃夭摸着自己的肚子抱怨道:“吃不下了,再吃就要生出个饺子来了。”
云乔面不改色地再夹了一个饺子吃下:“如今朝堂上下行节俭之风,宸王府自然应当表率。”
祭天游的钟声再度响起,桃夭问道:“我听说今年的祭天游奢靡繁华,那沈倾真不怕流言蜚语?”
“他花的是自己的钱,自然是想怎么奢靡就怎么奢靡。”云乔道:“你不喜欢吃饺子,就直接让厨房做你喜欢吃的就是了。”
御史台年年亏损,哪里有多余的钱款用于此处?连桃夭都知道的,难道旁人会不知道吗,现在陆陆续续有留言传沈倾私吞朝堂拨款,在赈灾款中克扣金钱,私卖官爵,真真假假却无一人有证据。
云乔被相国叫去,桃夭又是一人待在府里,她翻出云乔写过的字,当作字帖临摹起来,但歪歪扭扭实在不好看,她皱了皱眉索性将宣纸揉作一团扔掉。
嬷嬷在外敲门进来。
“主子,有个醉香楼的姑娘,如今在前厅指名道姓要见你。”
醉香楼?洛狸?
洛狸现今更加清瘦,在客厅坐立不安,见桃夭到来,洛狸几乎是下意识就站起来。
“到我房里说。”桃夭道。
洛狸慌里慌张地锁上了门,桃夭以为她要说什么,却没想到洛狸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救救我,桃夭。”
这突如其来的下跪着实让她一震,桃夭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
洛狸起身时已泪流满面。
“因为天劫吗?”桃夭猜测,可是上次她都是那副无所谓的嘴脸现在这样又有点难以理解。
洛狸梨花带雨的摇摇头,桃夭更急了:“到底什么你倒是说啊。”
“沈倾今天晚上会死于非命...”
“什么?”桃夭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翻看了阴阳谱。”洛狸抽泣着说出了一个能让桃夭背后一凉的话。
“阴阳谱!你...洛狸你下了地府去翻看了阴阳谱?你疯了?那几道天雷不够你受的?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干脆亲手结果自己的魂魄吗?”
洛狸眼泪不断在流:“我算到沈倾有大劫,我只是想知道他劫难如何化解,可是我看到阴阳谱今晚的的名单上有沈倾,我不知道怎么办,桃夭你和上神是熟人,上神说的话三界谁敢反对,你能不能...”
“我不能。”桃夭想也没想:“上神是什么人物,我又是什么人物,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那怎么办...我不能看着沈倾死...”
桃夭往昔只是在书本里看到这样痴情的女子,没想到现实中就有一个。
“洛狸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沈倾一个凡人,死了也还有来生,你是妖,被天雷一劈中就会三魂七魄不全的,你还去看阴阳谱,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倾那种白眼狼,洛狸还会为他这样拼命,他可真是八辈子的福气。
她反问道:“如果阴阳谱上今日的名字里有宸王,你难道不会拼死逆天改命吗?”
她立在原地却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有云乔,她想都不敢想就突然心地狠狠抽搐,云乔今年已经二十岁,他只剩下十年的时间...
就算早早知道旁人的命运又能怎么样呢?反而会给自己套上一层看不到的枷锁,一直惦念着无法放过自己,放过旁人,若是沈倾,洛狸至少还可以等着他投胎转世,等的也就是百年,可是云乔没有来世,今生今世就是他于人世的最后一世了...
“洛狸,我不是神仙,我没有办法助一个将死之人逆天改命,自己做的事情要自己承担,你不是小孩子,沈倾也不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而不是一味乞求旁人。”
洛狸眼睛已哭得充血,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桃夭回避着和她双目相视,只是说道:“我写信给你,沈倾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可我也让他注意不要强出头,能帮你的已经到头了,我不能做任何损害云乔的事情,我没有亲自落井下石已经是念在你我的交情上了。”
“桃夭...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云乔这样绝情吗?”
桃夭反问道:“那你呢?洛狸,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沈倾这样逼我吗?”
洛狸退着两步,仿佛已经精疲力尽般的扶住门闩:“抱歉,今日来打扰你是我的过错,祝你和你那位宸王殿下,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八个字念得格外重,洛狸真是很了解她,纵使过了几百年也能一刀就戳中她最脆弱的弱点。
她夺门而去,只剩下桃夭扶着桌子缓缓坐到冰冷的凳子上。
到了夜里,厨房当真做了她爱吃的,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桃夭动了动筷子,硬是塞了几口东西入口,随后再跟嬷嬷道:“等一下殿下回来,定要提前温好饭菜,他不记这些,我困了,想去躺下了。”
她睡下不久,总是觉得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醒来,觉得浑浑噩噩,眼瞧着天都快亮了,桃夭索性不睡了,披了件衣服要去前厅看看云乔回来了没,岂料听见了掌事与一位执勤宫人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谈昨夜祭天游时,数米高的祭花车倒塌一事。
沈倾直接连人带花车一起被埋了进去,那些可都是数十斤重的木头金属。
民间传闻,便是说天苍天开眼,祭祀之人并非天选之人,因此是上苍要给予沈倾惩罚,而真正的天选之人是本该接任此祭天游的傅笙宸王殿下。
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倾被人挖出来时,竟还有一丝呼吸,想也不用想,桃夭便知道,这不是洛狸做的还有谁?她定然动用了某些手段,迫使今日本该殒命的沈倾逆天改命。
她要遭受的,不仅仅只是天劫了...
原本听到此处桃夭正要回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却听见云乔被夜召入宫,却被皇帝罚跪于宫门前一事。
起因是宸王天选之人的民间呼声愈来愈高,甚至因此传进了高堂之上那位皇帝耳中,沈倾在这日彻底与平民割裂,而他自然是此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这样高的呼声,皇帝不起了云乔要谋逆的心思才怪。
她掀开帘子,掌事与执勤宫人相识一愣,桃夭不紧不慢道:“备车,我要进宫。”
祭祀花车倒塌一事,有目击证人说,在醉香楼看见了云乔身边的侍卫,鬼鬼祟祟地在外徘徊,于是后来花车便摇晃不稳,连人带楼都被埋在了一堆废墟里,皇帝又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云乔召入宫内,连面都没见便叫他跪在大殿外。
眼下是一月化雪,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身为父亲他怎么忍心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跪在寒冷的殿外...
桃夭从袖间掏出一块宸王的令牌。宫门执勤的人哪里还敢拦她,直到马车开进玄武门停了下来。
“贵人,马车只能至此...”一声提醒,桃夭回过神,沉默不语地抱起一件宽大的披风,在寒风萧瑟的廊道里走着。
远远的她看见了跪于大殿前的身影,端正且孤傲,桃夭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理了理披风裹在云乔肩上,自然而然地跪在他身边。
云乔眸子上的霜雪微微一颤,一双柔弱温暖的手缓缓握住了他。
他的手指本就骨节分明,此刻就更像是冬天里的冰雕一般了。
既然旁人待你不薄,那就反抗吧。
桃夭原是不想他手上沾血,却不曾想过他的处境。二人虽谁也未言,但彼此之间都已互通了。
皇帝身旁掌事公公甩着拂尘,走道二人面前传旨:“桃夭姑娘,陛下宣你觐见。”
云乔紧握的手没有松开:“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云乔因跪得太久,双目已有充血的迹象。
母亲死去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化雪的夜晚,他手里还拿着刚刚画好的母亲画像去母亲殿里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