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慎刑司时,是深夜,外面的丝丝凉风打在衣袍上,寒冷从脊背开始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但慎刑司室内,是一种闷热,混着排泄物和茅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找到了周宁海。
他双手被绑在十字架上,双腿耷拉在春凳上,衣裳上尽是鞭子印痕,破破烂烂,新伤叠着旧伤,身上青青紫紫,发丝也凌乱不堪。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虚弱的说不清楚话。
我拿出一壶酒,喂了他一口,他有点缓过来,说一个字喘一大口气,“厦公公、、、、、你,你,来了?”
我握住他的手,“对的,来看看你。”又喂了他一口酒。
他缓缓扯出一抹笑容,“我,对不起,娘娘,死不足惜。谢谢你来看我。”
我翻出一颗药丸,是找温太医要的,可以吊着一口气,给周宁海喂下去,又喂了几口水,他好像缓过来不少。至少能完整说出来一句话。
“周公公,颂芝托我来看看您,若是有什么身后事未了的,告诉我,小厦子能做到的,必定尽全力做到。”
“谢谢你,我,我何德何能?”周宁海好像有点感动
“大可不必谢我,是颂芝,若是我个人来论,我是不会帮你的,我走这一趟,完全是颂芝求我,所以你不必感谢我,你若是要谢,就去谢颂芝。”
“这些年,我的手是不干净,我知道厦公公不喜欢我这样的人,但厦公公若是希望满宫里彼此互帮互助,不背后捅刀子,那是不可能的,你太小看人性了。”
“彼此追求不同罢了,不踩着别人上位,不伤害无辜的人,就已足够,但周公公你,手上有不少无辜的人的血吧。”我本人是不喜欢周宁海的。
“黄规全倒是不踩着别人上位,也愿意给别人脸,不妨碍下面的人往上爬,他有什么好处吗?”周宁海不屑一顾,“我从小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吃着百家饭,我最知道,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眼睛擦亮些,要有眼色,手段强硬些,这样,所有人都不敢在背后捅刀子。”周宁海攥紧拳头
“你若是对这个世界冷漠无情,那颂芝呢?”
周宁海仿佛有一丝触动。我接着说,“这个世界这么冷漠,你为何希望颂芝过得好?你在慎刑司招认,也是不想颂芝进来受苦吧?若是这些嬷嬷从你嘴里撬不出东西,下一个进来的便是颂芝了吧?”
周宁海拳头松了松,我知道我猜对了。
“厦公公,厩房床下从左往右数第三块地砖下面有个檀木盒子,里面有我这些年存的所有钱,地契房契都在里面,我全部送给您。”他抓住我的手,乞求我,“我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拖去乱葬岗,我只求您,保全颂芝,若是皇帝赐死颂芝,别让她去乱葬岗,她怕黑,若是皇帝留着她的命,为她找一个好人家,这点子钱,一半给她添妆,一半给您留着。行吗?”
“孑然一身,只求颂芝?”
“嗯”周宁海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掰开了他紧攥着我衣袖的手,走了出去。
第二天,小安子告诉我,昨晚周宁海没了,没在了慎刑司那闷热的屋里,那冰冷的刑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