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阿七脚步沉重地迈进自家的屋子，坐在床上哭泣的母亲喜从天降，一把抱住她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没事。”阿七轻抚着母亲顺滑的后背，“爹在哪？”
七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视线恢复了清晰：“你爹和几个村里人出去找你了，他们不相信牛神的灾祸会降临到你的头上。晚饭时间应该就会回来。”
隔壁家的林大婶扒着门缝朝里头张望，顿时喜笑颜开：“就说刚刚看见阿七进来，这不好好的没事吗。我这就去告诉别人，让他们别瞎恐慌了。”
七母强颜欢笑着点了点头，问阿七：“你去了哪里？”
阿七为了不暴露，谎话张口就来：“我和朋友们正玩捉迷藏呢，突然眼前一黑，醒过来就躺在树林边上，然后就回来了。”
七母眉头一皱，这事太蹊跷了，也只有牛神这一个解释。
“娘，二狗死了……”阿七眼圈通红，鼻子一抽一抽。
“这不怪你，只是可怜了老王他家。”
时间飞速流逝，二狗去世的伤痛逐渐转淡，但没有人会忘记他。
这一段时间，阿七常常早出午归跑去后山。
大牛虽然不会说话，和它待在一起却总是感到很宁静。
六岁的稚童一个人出门总是让人感到不安，不过次数多了之后也就淡然了。
爹娘问他都去做什么了，他只是回答交了个朋友。每当七父想跟上去看看时，阿七矫健的步伐都能远远地将他甩在后面。
不是因为速度的原因，而是一转弯，阿七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他甚至怀疑，阿七每次都有躲闪，就是为了让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夫妇俩也这样安慰自己，一个小孩子能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许真是朋友吧。
三年后，距离阿七的九岁生日还有两天。
这一日，阿七来到后山，熟络地叫了一声大牛。
“阿七。”大牛的口中发出模糊的声响，除了“哞”，它也就只能发出这个了。
山里依旧是那垛稻草，牛也依旧是那头牛，长相一点没变。
阿七却已经有了点少年模样，身体也长高不少。
每到祭祀之日，他都会把贡品一扫而空。那天本应是他最快乐的一天，可是看到大牛心情低落，他也不住地低落。
村里人也知道了，每个祭祀之日阿七都会眼前一黑失踪，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牛神对这孩子似乎只是略施惩戒，从未有过出格的举动。
一人一牛躺在稻草上笑谈，只不过都是阿七一个人在说话。
忽然天不逢时，滚滚的浓云即刻布满整个桃源村上空，天气阴翳。
“大牛，要下大暴雨了，说起来我来你这还是第一次碰到雨，就是大暴雨。”
阿七牵着牛寻了棵树冠硕大的树躲避，只盼望着雨势快点转小。
可是天不遂人愿，暴雨倾盆没有一点止势，反倒是越下越猛。
就连树叶都抵挡不住暴雨的冲刷，阿七全身终于还是被雨水浸透。
大牛浑身毛发粘腻在一起，却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微微感到有些不快。
阿七眼前被雨水打湿，只能低下头来让雨水顺势流向地面。
暴雨中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可以让人忽视的地步。
只是这一串脚步声实在离得太近，他抬起头来，人已近在咫尺。
这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出尘如画的仙容，不堪一握的柳腰，曼妙修长的双腿。
她的穿着与村里人大不相同，更加简单却更加迷人。
九岁的阿七何曾见过这样的少女，看得有些痴了。
少女打量一遍阿七身上的衣着，“这里莫非是桃花源？”
阿七从臆想中惊醒过来，“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应该是个外来者吧。这里的空气确实比外界好上很多，只不过运气不好，居然下了暴雨。罢了，暴雨之后见彩虹嘛。”
她后面说的话成了自言自语，引得阿七对外面的世界都有了一丝向往。
尽管祖训的第一条就写到，桃花源千万不能前往外面的世界，否则将要处死。
阿七自觉这规定是个摆设。桃花源如此美好之地，有谁会想要出去呢？
可今日，他的心神竟动摇了。
无它，眼前的少女魅力足以盖压整个桃花源。
是了，以前也有外来者入了桃花源，他们出去后必然大肆宣传，外面的人知道这名字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有一点可疑，明明知晓了通往桃花源的路径，却从来没有一人重复进入过。
“我记得，桃花源对待外来者应是相敬如宾？”少女笑意似明媚春光，雨中升起莲华。
阿七这才注意到，此刻下着暴雨，少女的身上却丁点未湿。
向上看去，那快要接触到她头发的雨水竟是直接被弹飞。
仙术！
桃花源落后外界多少了，至少村子里一个会用仙术的人都没有。
“你说得对。等雨停了，我带你回村。”
这时，少女的目光饶过阿七，投向那慵懒的大牛。
大牛饶有兴味地看着少女，是新生的气息。
“姑娘，能否和我讲讲外界？”
“哦，你要听？只不过是大妖行，白骨走，人族早已无一席之地。”
形势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阿七对外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听少女的语气，跟桃花源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留下来吧，你可以在桃花源生活，不必忍受那种磨难。”
不知为何，阿七有种把这少女留下来的冲动，是因为少女一旦离开就无法回到这里吗？他的心好痛。
少女没有回答，凝脂般的玉手摸上大牛粗糙的头。
“你和我一样呢。”
暴雨将这声音吞没。
第二日，阿七带回外来者的消息不胫而走。
村民们纷纷出动观看，被这少女的美貌所惊艳到。
村长热情地接待了她，大摆筵席，热烈程度不逊色于桃花节。
而这宴席不只一天，而是要摆到少女离开的时候。
夜晚，月色很美。
阿七家中铺了另一张床榻，以供少女睡觉。
第一日的宴席散了，村人们纷纷回房，灯光盏盏熄灭。
阿七回到家中，床榻上没有少女的踪迹。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墙上投下柔水的镜面。
将油灯掐灭，这家的光芒也是消散，全村都陷入沉寂之中。
窗户被打开，一道瘦小的人影跳跃出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轻手轻脚，直奔后山方向。
来到后山，大牛醒着望月，少女果然半坐在旁边。
她眼中柔情似水，更胜圆月几分。
“你来了。”
阿七坐在少女身侧，目光不敢直视这完美的女孩。
他微低着头，说道：“我们村的人很热情吧？”
“嗯，确实很热情。”
“留下来吧。”阿七语气已经带上了恳求。
“外面，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可是……”
“你什么都不懂。”少女表情柔和，把手覆在大牛头上。
“你们确实很热情，热情到有些虚假，有些令人作呕了，你说对吗？”
大牛引吭喊出长长的“哞――”，和这少女极为的合拍。
阿七全身一震，面色骤然间苍白一片，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热情得有些虚假？
作为原住民，他没有反驳少女，脑中豁然出现一副画面。
深蓝的天空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茂密的山林，一望无际的树林染上夜色漆黑。
一名少年手捧着给牛神“享用”的贡品，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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