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痛的,大病初醒犹如又一场人间幻梦,损伤过度的体内经脉肺腑失去仙灵神力蕴养,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初,只是这体肤之痛怎敌得过心中慰藉,他此刻劫后余生,心中自是盈满欣喜,过往种种绝望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俯身抱起颜淡置于自己床榻上,安静坐在床边凝望女孩良久。
在漫长的等待和积蓄过后,应渊终于用自己残破的仙脉凝出一团法力探向颜淡身体,确认她确实无心脉受伤的迹象,才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闭目粗浅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觉察到周身经脉损破处均有熟悉的粉色流光连结着,浓郁的菡萏真气在他心脉被侵蚀最严重的地方紧紧护住,每时每刻地在他体内祛散着无妄之火的余毒。
应渊苦涩一笑,缓缓理过颜淡身侧被角,身形兀然一顿,急急捂上唇边闷声轻咳。
他怕惊扰了颜淡的睡梦,略显仓惶地离开了卧房,衍虚天宫的庭院冷冷清清,夜深露重一阵轻风掠过,安静得能听到风声。
应渊望着熟悉的庭院一时怔然,他盲得太久、又睡了太久,梦中回忆好像离他那么遥远,远到连回到自己的衍虚天宫都觉得恍若隔世。
元神重生以来,却是火毒催命步步紧逼,而应渊不可能放任颜淡再剜心相救,无菡萏之心便火毒无解,他可说是时时刻刻自危惊怕亦不为过,但又是那般无可奈何。
可前世天上人间千百载时光,曾熬过种种磨折坎坷,最终仍未能与颜淡相守相伴,而今命运眷顾让他重来一回,他又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撒手人寰、形神俱散。
本存搏命之志与天地一赌,向死寻生,但造化弄人,即便他曾逼着颜淡许下誓言,可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让颜淡解了他命中定劫。
颜淡夜里其实睡得并不踏实。
应渊刚回衍虚天宫时身体状况差得离谱,常会在昏迷中咳血,那时颜淡每日寸步不敢离,生怕自己一个晃神断了灵力就会让应渊情况恶化——如此不眠不休的过了几日,待到应渊逐渐脉象稳定后才留给自己时间休息。
大抵那天她是太累了,一夜趴在床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等到清晨醒来时却惊慌发现,榻上昏迷之人被嘴中无力咳出的鲜血呛住,已然是气息奄奄。
她不知花了多少的功夫才把应渊的身体再一次温养回来,自那之后颜淡便总会夜半惊醒,每每梦魇皆是应渊离她而去,久而久之已然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只有醒来握住应渊有温度有实感的手,她才觉得自己的心落回了实地。
无数个夜晚,颜淡握着应渊的手渡入灵力,默默想着自己是拥有他的。
颜淡缓缓睁开双眼,迟疑了片刻后惊觉自己是躺在应渊床榻上,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不见应渊身影,如同了无桥前那日的绝望感霎时间再度铺天盖地压来。
“应渊?应渊——”
她惊惶翻身下床冲出卧房,推开房门的一刻却蓦然定身。
应渊一袭素袍里衣站在庭院中仰望天穹,听到身后异响后转身,看见已然落泪的颜淡。他眸光闪动走向颜淡,抬手轻轻拭去了她颊侧的泪滴。
“怎么哭了?”
颜淡含泪摇头,不可置信地抬起颤抖的手摸向应渊脸颊,他因久病而体温偏低,刚醒后又站在夜风中,摸到的触感都有些微凉,但却是真实的。
颜淡哽咽着抱住应渊,好似长久以来的担心忧虑都得到了宣泄抚慰,所有对得而复失的惊惧在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她抱得那样紧,好像要把人牢牢锁进自己怀里,永生永世不再放手。
应渊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地抬手覆上颜淡颤抖不止的后背,安抚着拍了拍。
他倒不觉得被箍得疼,反倒乐在其中享受着痛感带来的清明。先前怕火毒发作、怕命不久矣,他隐忍克制着自己浓烈的满腔爱意不敢与颜淡有过多接触,自重生以来,他已经许久不曾安心抱住她了。
颜淡泪眼婆娑地将头埋在他颈侧:“我把你救回来了……”
应渊心弦颤动,怜惜而哀伤的搂住她颤动的肩膀。
“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