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开心

虞紫鸢的灵鞭闪出白色的光，她冷哼道，“你可知，你那风姨娘对魏婴做了什么？”

江澄茫然的看了床幔处一眼，紫砂缦后的人没有反应，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却只微微翻身，恐怕又是病情作祟。

“阿澄，你可知，”江厌离上前几步，看着他道，“”不久前风姑娘曾去芙蓉院闹事，罚他在烈日之下长跪一个时辰。阿羡腹中有了你的孩子，烈日责跪、麝香毒害，竟生生害得阿羡小产！”

她眸中含泪，失望的看着眼前的弟弟，“我知道你因夺了风姑娘清白之身而拗责，可是阿羡呢？阿羡是做错了什么？他何曾欺辱过风姑娘？何曾不是在风姑娘落难时鼎力相助？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么多？阿澄，你真的很偏心。”

江澄大脑当机，愣在原地不做声。

孩子……

他杀死的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这个孩子又重蹈覆辙？

魏无羡呢？他现在的身体完全不好，灵力也几乎枯竭，他绝不能生这个孩子。

可……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他只记得有几次在芙蓉院留下了，不记得是跟魏无羡有过夫妻之实的是哪几次。

小产——魏无羡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不只是孩子，他现在的身体也闻不得麝香的。不行，我要去看看。

江澄下意识的往床榻那边走，眼睛失神，仔细看能看出来他还在微微发抖。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虞紫鸢的灵鞭拦下。

江枫眠道，“阿澄，阿婴现在还在休息，你就别吵他了。风姑娘的事——你也得给人重罚，这一次是害了孩子，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她要害的就不是孩子了。风姑娘无非就是想成为江家的主母才这么针对阿婴。偏偏你又不管事才闹成这样的，你得负责任，才不会叫阿婴寒了心。”

江枫眠这话很有水准。左右毒害江家子嗣并不是件小事，若江澄狠不下心，传出去说江小宗主宠妻灭妾、任着正妻被辱骨肉被害，别说魏婴寒心，就连整个修仙界都会对江澄不齿。

更何况，江澄和魏婴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认识没几年的姑娘吗？

风芸微这次做的真的太过了，阿婴的命差点没救回来，现在还是九死一生，江澄要是敢包庇，别说虞紫鸢和江厌离了，就是江家下人也能斗着胆弄死他。

江澄木讷的点头。

“阿澄，阿羡现在需要休息，还要喝药。你先在他旁边待一会儿，好好安慰他一下，好吗？”江厌离折回来对江澄叮嘱了几句，也没等江澄同意，关门就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

脚步声远了，江澄才敢掀开幔子看人。

魏婴的脸色很白，眉头紧蹙，冷汗涔涔，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江澄这才注意到，平日里看着健康的人，不过是被厚厚的衣裳包裹，藏在底下的皮肤早就没了几两肉，手腕摸着都硌人。

就是这样病弱的人，在他的身旁一直都没有选择离开过，明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那么不堪，魏无羡……又是怎么忍着回这个伤心地、回到他身边、做起了他的贤内助的？

只是想到这儿，江澄就喉头发痛，鼻子酸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真的负了他太多次了……

多得自己都数不清。

明明那样傲的人，偏偏为他折了翅，从此再不能逃离这样的深渊，偏偏，偏偏还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江澄甚至都觉得。魏无羡哪怕就是骂他一顿、打他一顿，都至少能让魏无羡还感觉到报复的一丝快感。可是他没有。他接受了现实，回到了江家，可他并不开心。

那股温柔的疏离都快让江澄疯了。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

不知过了多久，魏无羡才醒过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一片平坦。

魏无羡脸色一沉，猛地掀开被褥，揭开自己的亵衣，他的肚子很平，什么弧度都没有。

魏婴愣住了。

他看了看四周，这好像是江澄的卧房。

一股窜上灵魂的冷意包裹了他的身体，魏无羡脸色更白，双眸噙满了泪水，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青年连靴子衣裳也来不及拾掇，匆匆的往外边跑去，跟端着药碗往里走的江澄撞在一起。

魏无羡一个踉跄，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强撑着疼痛，站起来攥住了江澄的袖子，“我的孩子呢？江澄，我的孩子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后退了几步，像看背叛妻子的负心汉一样看着江澄，豆大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声音还在颤，“……没了吗？”

江澄看着这样的魏婴，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可能是那一剑杀了他腹中骨肉的缘故，魏婴潜意识里觉得还是江澄害死了他的孩子，平日温温柔柔的人露出了怨毒的目光，近似疯癫的笑，在这寂深的夜显得格外突兀。

魏婴捧腹大笑，笑的出了泪花，声音嘶哑，“为什么要这样？他也是你的孩子啊江澄。哪怕你恨我，哪怕是你恨我，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你还嫌不够吗？我已经失去了两条命了你还想怎样啊江澄……你非要我再死一次，连魂飞魄散都只是奢求吗？！”

江澄猛攥住了他的手腕，“你说什么？什么两条命？魏无羡你把话说清楚！”

魏婴对他笑颜如花，笑完了才面色冰冷道，“你以为当初，你为什么会做自己死了的梦？”

江澄一滞。

“我来告诉你，那不是梦，”魏婴又扬起笑脸，眼泪纵横道，“你是真的死了。鲛人有三条命，我把我的一条命……给你了。”他歪头想了想，哈哈笑道，“这么说来，你杀了我三次啊。加上之前的两次围剿，我这三条命全折在你手里啦？江澄呀，你真的好厉害，鲛人一共就三条命，你一个人就换了我三条。”

江澄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有完全回荡的一句“你杀了我三次啊”。

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江澄细细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那是莲花坞灭门时他做的梦。也就是说，在莲花坞灭门那段时间他就已经死了。魏无羡拿自己的命换了江澄一条命，然后是无尽的隔阂、埋怨、折磨——

江澄的心忽而痛到了麻木。

他这才知道，原来世上最痛的，不是从未拥有过，而是拥有了，却被自己亲手丢掉，最后又悔之不得。

他多贱啊？多狠啊？

他多厉害啊。

一条鲛人三条命全折在他手里。

他江晚吟何德何能，叫魏无羡这样为他付出？

就这样，就这样忠心的人，他还听了金光善的挑拨，一次又一次的弃他于不顾、任着他被那么多人欺辱，最痛苦的是——

伤魏无羡最深的，是他自己。

江澄再也忍不住，眼泪彻底决了堤。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如此，他还是颤着手把人揽进了怀里，无声的哽咽着。

“对不起，对不起……”

你哪怕是骂我一顿，打我一顿，甚至是拔剑杀了我，也证明你现在还在意我，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你告诉我真相，是因为彻底寒心了吗？

真的对不起啊，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