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3)

两人正欲下山之时，忽见得山脚下火光密布，时不时有听不清楚的喊声；惠哥定睛一看，乃是三队马匪正在包围南山，一队围住朝北入城的道路，两队分别围住西南、东南方向的后山。

惠哥赶忙叫起蒲儿，两人翻身上马，正欲寻找马匪薄弱之处突围逃离。说时迟，那时快，宏愿寺山门大开，一队缠着黑头巾的大汉手持骨朵、弓箭、长刀四散冲出，大有把惠哥蒲儿两人包围之势。

“蒲儿，看来今天是有人要我们的命。你骑马快撤，我断后。”

“惠哥，今日你既与我定亲，便是夫妻一体，自当生同衾，死同穴，哪有我抛下你不管的道理！”蒲儿说罢调转马头，拿起弓与惠哥并肩。

惠哥见状，掏出铁骨朵在蒲儿的马屁股上狠敲几下，并策马驱赶蒲儿的马。马儿吃痛，加之受惊，便一路小跑下山去了，带着背上一脸愕然的蒲儿。可没走多远，马儿突然摔倒，蒲儿也被甩下马来。惠哥惊怒之下下马奔去营救，他一眼望见了使绊马索的一个小喽啰，取弓搭箭，一发毙命。但很快寺中冲出的大汉将惠哥包围，那些大汉共有百余名，饶是惠哥武艺高强也难以支撑，片刻便力竭，就在蒲儿的面前身中十数刀而亡。山腰上埋伏的匪徒也即刻冲向倒地的蒲儿，将其套入麻袋，上马溜之大吉。

蒲儿家中，惠哥的妹妹金奴焦急地等候着。蒲儿家距离南山并不近，难以看见宏愿寺外的情形。但金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她是惠哥的亲妹妹，但说来奇怪的是，惠哥一表人才、魁梧俊朗，而金奴长得矮小猥琐、皮肤黝黑、满脸麻痘。幼时，金奴族中顽劣的孩童常常取笑于她，甚至有一次几位纨绔子弟共谋，把金奴用绳拖在马后，再由一人骑马小跑……不消片刻，金奴浑身便擦出了血珠，透过大衣，滴在地上一串串的。多亏金奴的父兄赶到，救下了金奴。齐天皇后听宫人讲，那时惠哥和金奴家中并非富贵，金奴的父亲唯唯诺诺，生怕得罪那几位贵族之子；但惠哥血气方刚，竟拽着那骑马的男子拳打脚踢，他父亲怎么拦都拦不住，第一拳就把他的下巴给打掉了——那骑马的是一个招讨使家中的二公子，父亲权势正盛，炙手可热。这位二公子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就吊着个下巴说话，他的招讨使父亲于是成了族中的笑柄——直至半年后，伴随着“咔”的一声和二公子的惨叫，他家请来的第十五个正骨大夫成功地把他的下巴接了上去。

幸亏招讨使大人“心胸宽广”，只是把惠哥打了四十大板了事：当然也足够他头破血流的了。而金奴自此也对她的长兄视若神明，虽然有些邻家少年免不了取笑欺辱于她，但至少她的哥哥会护着她了。特别是后来几年，惠哥南征北战，升官发财，便没人敢触她的霉头——一旦让武艺高强又在军中人缘颇好的惠哥知道有谁欺辱了金奴，那人定没好果子吃。更别说去年惠哥成为节度使之后了。

金奴也鬼使神差地对自己的亲哥哥生起了一丝不合伦理的情愫。

其实，金奴在蒲儿初遇惠哥时，便与蒲儿相识了。但金奴一开始总是躲着这位未来的嫂嫂。是她心中的莫名情感在作祟的缘故，她大概会觉得蒲儿抢走了惠哥。但兄妹间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坎，金奴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从此以后，她也会帮着惠哥与蒲儿私会。其间金奴虽说会有遗憾，但不至于难过乃至嫉妒了。

而这是惠哥向蒲儿家人正式提亲的大喜之日，她却焦急地在帐门外等待。

片刻后一名骑兵手持火把奔来，大队骑兵尾随而至。其中一匹马背上正是惊魂未定的蒲儿。金奴从蒲儿口中得知，惠哥在盗匪包围下力战身死。她飞身上马奔向宏愿寺山门外，最终把惠哥残破的尸首驮回家中。没人知道金奴当时的反应，因为后来的一个月中，都城里、草原上，再也没人看见金奴。

当天深夜，蒲儿无数次祈求父母，让自己见惠哥最后一面，却都被父母按下。后来的一个月里，蒲儿一直被父母软禁在家中。

正月初五，都城县衙传出消息，说节度使惠哥大人在南山散步时，路遇盗匪而亡。

后来，都城坊市中有谣言说，节度使惠哥那日是被他在庆山孙氏家族中的相好蒲儿带到后山的，那天晚上一百多号人围攻惠哥，蒲儿却安然无恙。

四月，承天太后还是对漠北孙氏动了手。在她的授意下，漠北孙氏在朝中的文武重臣被一网打尽，被冠以谋逆的罪名斩首、流放，其余小官则是罢黜的罢黜，贬职的贬职。就连之前被害的惠哥，也因“附逆”被追夺官职，官府强令将他迁葬于犯人与奴隶所在的坟地。

七月，在承天太后的运作下，圣宗皇帝择蒲儿为后。大婚次日，群臣加皇后尊号“齐天”。蒲儿就这样成为了后世被人称赞与同情的齐天皇后。

也是那段时间，金奴作为惠哥家中被降为奴的亲属，走进了宫门。过去那个唯唯诺诺、卑微而被人取笑的金奴已经死了，为复仇而生的金奴已经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