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母亲带着花环,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
母亲栗色的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父亲则是一声笔挺的黑西服,没有胡渣和那蓬乱的头发。
他们是在一个小山坡上举行的婚礼,观礼人只有她自己。
她哭着抱住母亲,想再亲口告诉她——阿妈,我过得很好。
我有了好几个朋友,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自己所祈愿的生活。
如果那天她没有说出那句话,没有睡得太死,母亲是不是就会回应自己的拥抱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也该承认自己是个大姑娘了。
父亲被逐出族谱,母亲也跟着他一起,住在了那座她无比熟悉的小木房。
她看见了,父母离开她的那天晚上。
没有一丝光亮的夜,他们沉默的在森林中穿行。
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留下一句再见——她知道那不是绝情,恰恰是最最深情的别离。
又是这阴森诡异的巨石,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她看见父母最后毅然决然地握紧双手,双双倒在了巨石之前。
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像六年前那样。
她的母亲本该是弗利家的大小姐,她的父亲本应是一名出色的卡斯卡尔傲罗。
他们说的没错,自己本就是一个不祥的孩子。
“烧死他,她就是一个害死父母的怪物!”
她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那些孩子们一边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她,一边不时顺手从身侧的草垛里捡起几颗石子,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当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竟然不会为曾经的自己有哪怕一点动容。
她看见孩子蜷缩在小木屋的角落里。
孩子只是在发颤,没有哭。
哪怕身上被砸出了一个个红斑也没有。
孩子把母亲的旧衣服套在用棉花做的枕头上,整日整日地凝视着木屋顶,直到感觉到身体要支撑不住了。
黑色的猫头鹰,不停地绕着木屋鸣叫,那是来自地狱的灵魂的嘶鸣。
她看见老人从纸板箱里把孩子拽出来——她的守护者,她的祖父,父母走后的几年里唯一关心她的人。
可她似乎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去探望他了。
再然后,她又看见了那张极度妖异的脸——她八岁那年,接受了卡斯卡尔的继承仪式,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看到祂的脸。
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纹路像是雕刻在她的脸上。
额间的竖眼与祂的眸子一般,都是淡金色的。
白发轻轻垂在身后,她根本分辨不出衪的性别。
或许神本无性别?
她不清楚,但她此刻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悲痛与怜悯,以祂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着。
这一次她看得比谁都清楚——祂伸出了一支如同枯木的树,轻轻在孩子的额间划开了一个口子。
伤口不住的往外涌着血,那血却都是金色的。
祂似乎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最后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山脉,在疯狂中离去。
孩子之间的竖目也随之隐去——了无痕迹。
梦的结尾,她冲她笑了,好像是能看见她一样——她伸出双手做出祈祷状——
“如果你能记得,请回答我。”
这一次,她将双手覆于额间,以卡斯卡尔的族内礼回答,“感谢,卡斯卡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