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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否?

虚实与梦

先是左右都看看,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白望还是尴尬的咳了一嗓子,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他抬头看着开的正盛的桃花渐渐出起了神。

“那里头住的是什么人?”白望指着一个阁楼问前头带路的小厮。

他指的那处阁楼掩在层层叠叠的桃树里头,藏的很是严密,也不是很高,若不是他看着那里发呆,估计还发现不了。

小厮先是疑惑的朝那里看了看,然后脸色一正颇是敬畏。

“哦,那儿住着咱们阁里最负盛名的长老,地位尊贵的紧,天阁都让人住下了,只不过啊……”

“什么?”

那小厮一笑,对他打起了手势。

“啧,拿去。”白望抛去一块青玉。

“哎多谢公子。”小厮接着透露:“只不过啊,这位长老还没收弟子呢。”

“还没收?”白望拿扇子抵着下巴,算了算:“估摸着耽搁了十几年了吧?”

“可不是!”小厮一脸痛心疾首:“阁里不知道送去多少孩子了,资质可都是个顶个的好,可长老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白望被这表情逗笑了,随后垂下眼若有所思,似是不经意:“哦?那你看,若是我去了,那个长老可收得?”

“收得收得,依小公子这样貌,这气派,不收都枉为天道啊。”

“呵,知晓你是逗趣呢。继续带路。”

小厮嘿嘿一笑,不再作声。

到了地方,小厮悄无声息的退下。白望打量着面前威严的朱红色大门,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才上前推门。

刚开了条缝,门突然被拉开了,白望推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扑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脸娇羞的表情震颤着白望的心灵。

“停停停停停!”白望马不停蹄的后退闪躲,怒呵:“站在那儿!”

老头站住了,嘴一撅,委屈的看着他。

白望顺手抚了抚自己胸口,平复着惊吓的小心脏,捌开眼不敢看那皱成一团有些诡异的老脸。

“他们不是说你今天不在么?”

老头哼了一声:“老夫就摸着你回来的时间过来的。”

“事办完了?”

“那点屁事老夫还不放在眼里,可要顾虑的因素太多,老夫也不能随便做做。”老头耸耸肩。

白望沉默了会:“天阁挪位置了?”

“嗯。”老头歪着头咂咂嘴:“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瞒不了多久。”

“可不是,连个带路的小厮都晓得。”白望漫不经心的摸着下巴。

老头抹了把冷汗。

“今晚上清理一遍。再另收些下人,动静不要太大,免得惊扰了那位。”

“是。”

“找个时间把天阁再藏远点,一点痕迹都露不得……”

白望停了下来。

老头疑惑的看着他。

白望扶额:“进去说吧。”

面前耸立着的漆黑阁楼比任何一个楼都要高,飞檐有六角,各挂着红色的流苏,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还是叫人心里觉得压抑。好像遮蔽了太阳。

永无天日。

这就是崇吾阁的祖屋,在这个地方伫立了六百年,气氛既厚重又显得悠长。

六百年里只有很少的人能进去,这表明他们有机会触碰到它的核心。

对此白望心里有点憋闷,他从出生开始就进了祖屋,潇洒肆意过了十几年还没弄清所谓的核心,他怀疑这玩意会不会是为了增加神秘感被那群老东西故意倒腾出来的。

屋里很空旷,偌大空间只有十把椅子在中间围了个圈,连张桌子也没有。也很黑,四周是燃烧着的长明灯,外面的光好像完全进不来,屋里被烛火微小的暖光照着却显得阴森森的。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这里,不论外头多暖多亮,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森冷,你老实告诉我,这里是不是有鬼?”白望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为什么不改改,我的意思是,开几扇窗什么的。”

“你想改就改吧,明儿个就喊人过来通通。”老头也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上面扭动着伸了个懒腰。

“喊人?你准备让那几个老头子专程回来就为了通几个窗?”白望把玩着扇坠:“还是不要了,祖屋里什么都是规矩,犯不着顺着我。”

“看你说的,咱们哪次没顺着你?所谓规矩不过都只是长年累积下的习惯,倒没人能有权力为它定什么规矩。”老头笑笑:“而现在你就是规矩。”

白望也笑了两声,一把扇子在老头眼前晃了晃,老神在在:“非也非也,有一件事你们就从没顺着我。”他继续试探:“天阁那位……十几年来我从未见过,你们好像只防着我……还是你们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白望问过千百遍。

老头先是安静的垂下眼睑,而后呼出一口气,有点疲惫:“很快就不会了,老夫前面说了。”他的眼珠幽幽看向角落里的长明灯,微光在其中忽明忽灭,就像个行将木就的老者,就像他一样:“时间不多了。”

白望定定的看着那双眼。半晌,收起扇子:“那么本少爷打算明天就去见识见识那位,不知道诸位还会不会阻止?”

说完就站起来转身慢慢走了几步。

身后没有回答。

白望笑了笑,加快了步子。顺便扬声侃了句:“你这么听爷的话,不如把阁主的位子也让出来叫爷过过瘾?”

最后带着一串让人牙痒痒的笑声出了门。

笨重朱红大门无声的关上,之后寂静的可怕。

这座楼就是这样,看起来笨重庞大,却没有什么声响,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老头在这片寂静中定定的看着门,看了很久。其实屋子里真的很黑,只能隐隐看清一些门上雕花的轮廓。但他还是盯着看了好久,又或许是在沉思着什么。最终他低下眼,轻轻地、低低地呼出一口气。

如同喟叹一般盘旋消散在空气里。

然后就跑过来了。

白望出神的看着茂盛的桃花林,他心里当然是很想进去的,但是又有点担心,具体担心什么又弄不清楚,只觉得这样的风光美景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压抑。

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不对。

“啧。”他烦闷的把扇子收进怀里:“不管了。”

朱红的门又被打开,脚步声惊醒了里面的人,他揉着额角,没有抬头,然后笑笑:“他还是去了。”

来人皱眉:“时间不是还没到么?”

“可是他去了。”

“你没拦?”

“都到这个时候了再拦又有什么用?”老头低声说:“他们的命运根本不是我们能安排的,我一直在想,崇吾阁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只是多余的。我们所担心的,是否真的存在?”

“阁主。”来人说:“你难道忘了六百年前的那个惨重的事了么?如果你还记得,你又有什么理由来质疑?”

老头疲惫的支着头,更像在自言自语:“可那是……六百年前的事。”

来人嗤笑一声。

“总要有个了结。”来人沉沉开口:“了结这一切”

随后又是沉默的死寂

幽暗空旷的黑屋里又只剩下老阁主一个人。

就如同六百年前那个不想被人回忆起的夜晚。

“呼……”白望喘了一声,将手平放在额上抬头看了看二楼,同时脚下一施力,跳上了一楼的顶上。

二楼有一扇窗,纸窗半开,隐隐约约只见到一个人端正的跪坐在房中央,白衣黑发,低垂着头静静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间屋子比祖屋看上去更奇怪,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还要空,窗子倒是很多,四面各有一扇。

但只有白望看的这扇半开着,似乎就在等着什么。

白望没想那么多,他正在好奇的向里面探头探脑,动作猥琐,像个采花小贼。

就在白望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屋里的人蓦的抬头,直直的看向他。

“咳……”白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崇吾阁被老东西们防的死死防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竟然这么年轻。

还是个女的。

他不合时宜的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也就只有那些老东西忍心这么捆着。

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妖怪?他又想。

屋里跪坐着的女孩侧过头静静的看着他,桃花林斑驳的花影在她身上摇曳生姿,风动影动,刹那间连穿堂的燕啼仿佛都远去了,朦朦胧胧的,美好的有点不像话。

白望愣了很久,恍惚着还未发觉自己还站在窗外,保持着猥琐到不行的姿势。

他一直盯女孩的眼睛,一错不错,心里微微一动。

倒不是说这人长得有多好看,她的面容及至整个人一眼看上去都近乎于纯白,好像只是一个光影。只唯独那双眼睛,却是一种浓墨重彩般的华丽。见之难忘。

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白望率先移开视线,动作无端端带着些许仓皇。他轻咳一声,然后麻利的跳进了屋子,挺直着脊背,折扇也下意识的摸出来哗啦一声展开,一下一下慢慢送着冷风,看起来平白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腿脚却是在隐隐发软。

“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我就是来瞧瞧这阁子里的长老是什么样貌。你便是那长老?还挺好看的。”

说完就后悔了,咬咬牙。风流公子做久了,这种调戏的腔调脱口就来,管也管不住。

况且自己也没分出什么心思来管。

女孩还是在看他,眼神说是深邃却又可以一眼望到底。安静的如同一尊偶人。

于是白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舔舔嘴唇,心里拘谨的像一个闯祸的小孩。默默嫌弃着自己刚才的表现。

这种寂静也许持续的很久,又或许只是片刻间。

女孩忽然对他笑了笑,看起来甚是乖巧可爱,连带着华丽的黑瞳都掀起微澜,揉碎了点点温暖的阳光。明明如此清寒的一个美人,眨眼间便浓烈起来,如窗外飘零的三月桃花一样绚烂灼人。

可她看起来还是很安静,仿佛是岁月沉淀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你来啦。”女孩开心的说着。声音也是那么的柔糯乖巧。

白望一时间怔在原地,扇子傻傻的定格在半空中。

他看见女孩慢慢抬起手,然后伸向他。掌心柔软。

“我等了你好久。”

白望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攥成一个拳,始终没有去握那个女孩的手。

其中的缘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也不想深入去想。

这么僵持了半晌。

“你……”白望小心翼翼开口道:“认识我?”

没有回答。

“说话啊。你认识我吗?”

没有回答。

之后不论白望怎么逗弄女孩就是不说话,按理说她刚刚说话了也不是个哑巴,怎么就是不说话了呢。

那只柔软的手也一样掘强的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不累么?白望想。

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只等待的手。

“白望!”

苍老庄严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他猛然惊醒,下意识收回了手。

女孩手指微动,手臂颓力一般骤然落下。

白望回头,一道黑袍笼身的瘦长身影伫立在窗台前,衣袍被风吹得扬起,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他眼中暗暗闪过敬畏,不自觉回身站直了身体,头微微低下,轻声唤了一声:“祭司。”

祭司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谁准许你来的?”不待他回答又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还记得路吗?”

“记得。”

白望永远记得那天,在跃下墙头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祭司站在女孩身前微躬着身躯,从宽大衣袖中露出的干枯苍白的手紧紧扼住女孩的脖颈,她被迫高扬起头,浓墨般的眼睛大睁。他们似乎是在对峙。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崇吾阁的核心,六百年来那神秘的核心,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边角碎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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