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
文帝正陪着宣后下棋,而少商正在绣着嫁妆:绣绷绷着红布,上面是一只神似“野鸡”的鸳鸯。
司岄悬撑着脑袋坐在少商身旁看她略显笨拙的刺绣,时不时抬头看看圣上与皇后的棋局。
程少商哎哟…
一个不小心,程少商的手便被针扎了一下,司岄悬急急忙忙抓着她的手指查看,拿手帕给她擦拭去血珠。
圣上落子的动作一顿,看向下方的二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文帝绣个嫁妆也能将手刺破,那这日后,如何做得子晟的新妇啊?
文帝皇后一直向朕美言说你聪慧周全,倘若日后真将这长秋宫的寿宴交给你来操办,你这般毛毛躁躁,可操办得了啊?
闻言,程少商立马跟个拨浪鼓似的摇头。
程少商确、确实操办不了!
文帝哎、
看着他们的对话,司岄悬不禁嘴角上扬。
程少商陛下,少商进宫学规矩不过月余,诸事不懂,哪比得上昭昭阿姊与济通阿姊八面玲珑?
听到自己的名字,司岄悬的笑容瞬间消失。
哦,转移到宣后脸上去了。
程少商再说,少商还要听陛下吩咐,日日流出心力与凌将军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哪抽得出空子来置办皇后寿宴这般大事?
程少商陛下,你就不要为难少商了。
文帝朕就知道你要推脱,明明是你自己知难而退,却非要把所有问题推脱到朕的身上。
文帝好,这回寿宴呐,朕就非要让你来操办,就不由得你啊躲清闲!
看着文帝一脸“毋庸置疑”的表情,程少商一下子泄了气,转头楚楚可怜的看着司岄悬。
司岄悬那受得了这一招?她立刻就开口向圣上请辞。
司岄悬陛下,皇家事物少商还不甚熟悉,我给她帮帮忙,免得皇后寿宴如此重要的宴会出现纰漏。
程少商看着司岄悬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笑得跟花儿一般灿烂。
文帝你呀,就知道帮着她!
文帝行吧,此事朕允了。
程少商多谢陛下!
这时候她倒是答应的比谁都快了,开开心心的拿起绣绷继续完成自己的“鸳鸯”。
女红之事司岄悬也不大熟悉,在军中时外裳破了个口子她都是直接扔给别人,最快第二日便能拿到被缝好的衣裳。
其实就是都给凌不疑拿去缝了……
他们在军营里也不好带女子随行,要一群糙汉子能学会这些仔细的针线活还不如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
司岄悬又懒,刚开始衣裳破了如果不是十分严重她都不搭理,直至真正破损严重了她便直接扔了。
主要是她那针线活真真是不堪入目……
凌不疑幼时上蹿下跳的,还爬树给他们摘果子,衣裳破损也是家常便饭。
从孤城一事过后,小小年纪的他便学会了针线活给自己缝衣裳。
思绪又将飘回多年以前,司岄悬正瞧着程少商在绣绷上忙碌着的手发呆。
文帝昭昭啊你也别光看着,跟着少商一同给自己绣些嫁妆。
司岄悬啊?
见司岄悬一脸懵,程少商挪了挪,跑到皇后身旁坐着去了。
程少商哎呀陛下三思啊,宫中皇子公主众多,我怕我实在是做不好还连累了昭昭阿姊……
宣后(东海太后)倒也无妨,日后你嫁与子晟总要操持府内事务,迎来送往的也是难免,予信你能行,况且还有昭昭在旁帮衬,就不要再推脱了。
皇后十分温柔的对着少商点了点头,给足了她信任。
对待子女,皇后总是无限宽容慈爱。
听到这话,程少商也不多说什么了,点着头应下。
气氛正一片融洽之时,曹常侍走了进来。
曹常侍陛下,太子殿下求见,似有…要事。
众人皆看向正站在殿门口低着人的太子,皇后的脸上已然染上担忧。
文帝嗯。
司岄悬起身过去与程少商一同扶着皇后前往偏殿回避。路过太子时皇后停留了许久,却又无可奈何。
程少商皇后,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往日的千秋宴都是如何办的,这个我可是一窍不通。
皇后在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主殿方向,一脸担心。
宣后(东海太后)也就是跟百官饮酒用膳,只是比平常家宴多了歌舞庆贺罢了。
司岄悬站在皇后身旁一言不发,与她一同看着主殿的方向。
圣上带着怒意的训斥传了过来。
文帝他这是擅离职守!如今还被贼匪扣了,此等行为,你还维护他!
司岄悬看着皇后担心着急的脸色,十分愧疚。
皇后一直以来将凌不疑与她视如己出,如今他们二人却无法好好辅佐太子坐稳东宫之位。
圣上最不喜太子与外戚走动过勤,可太子的性格又总是任人唯亲,此乃身为皇子也更是身为储君的大忌。
凌不疑将李运送来的军报一五一十拿给了太子看,而太子却还在想着如何帮助他的姑父王淳与王隆脱罪。
司岄悬对这个兄长也是恨铁不成钢。
她幼时就常看着太子一脸苦恼又优柔寡断,但多次劝解无果。
她常想,如果他是普通人家的兄长就好了。
很多时候,她也深感无力。
程少商也看出了皇后的担忧,赶紧转移话题。
程少商皇后,你看我刚才绣那鸳鸯,你看着如何?
皇后还是一心担忧太子,并未注意少商的声音。
程少商皇后?
宣后(东海太后)哦……
文帝缓兵之计!如此荒唐辩言你也说得出口?为了维护王隆那个蠢货,你是要欺君吗!你身为储君,当懂得国事家事孰轻孰重……
圣上话语之中还提到了储君之事,让皇后更加担心了。
司岄悬走近一步,轻轻握住皇后冰凉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程少商若皇后放心不下太子,我可借送茶之时偷偷去查看一番。
宣后(东海太后)……不必了。
皇后抬眸,松开了司岄悬的手,独自往里走去。
宣后(东海太后)太子被圣上训斥也非首次,圣上发过火,过几日便会过去了。
宣后(东海太后)都怪予教子无方,才会让太子随了予的脾性,软弱、寡断、任人唯亲。
司岄悬谁说的?皇后是这世上最温柔体贴的女子,兄长便是随了皇后,才这般的德仁心善。
司岄悬与程少商走到皇后对面坐下。
程少商是啊,待日后太子殿下即位,定也是一位宽宏仁厚的明君。
宣后(东海太后)若他只是寻常人,予定会为有如此良善的孩儿骄傲。
宣后(东海太后)可他偏贵为储君,他日是天下之主,这便不值得骄傲了。
程少商储君为何不能良善仁德?这是何来的道理?
皇后叹了口气。
宣后(东海太后)圣上开朝不过十余年,根基尚且未稳,时时刻刻需要做生杀决断。
宣后(东海太后)太子虽宅心仁厚,但伪币是最适合高位人选。若他只是个寻常孩儿,而予只是个寻常阿母,那该多好啊……
司岄悬与程少商也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直至走出长秋宫,少商都一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司岄悬知晓她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心中深感无力自责。
她摸了摸程少商的头发,将她的衣裳理好。
程少商终究还是个孩子。
司岄悬有什么不懂,都可以来问我。
程少商多谢阿姊,如果没有阿姊,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程少商重新扬起笑容。
司岄悬傻嫋嫋。
她自然的牵起程少商的手,与程少商一同漫步在宫道上。
就如同亲姊妹一般。
程少商望着高高的宫墙,神情忧愁。
程少商阿姊,我真怕我办不好。
司岄悬无需担心,一切有我。
二人相握的手紧了紧。
……
皇后因着太子之事日夜忧思,连饭都不愿吃了,凭他人如何劝解都无用。
程少商想着法子用盐渍的胡瓜哄着皇后多喝了碗粥,宫中人人夸赞她有本事受皇后喜爱。
司岄悬从皇后寝殿出来,正巧看见一宫女与骆济通在说着什么。
骆济通公主。
骆济通有眼色,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只是神情微僵。
一旁的婢女倒是吓坏了,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司岄悬打量着她们二人,并未多驻足,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被凌不疑看上,究竟是少商的福,还是祸?她无从得知。
没过多久,朝堂上便来了消息。
圣上甚至将虎符交给了太子保管。
凌不疑圣上打算放过王家了。
凌不疑眉头微皱,语气比往常更冷了。
司岄悬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未能护住少商……
司岄悬你与少商好好说说,同她说清楚,不要责怪她。
他们之间的事情司岄悬不便插手,看着少商与凌不疑此般,好像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她不禁想起了袁善见。
……
司岄悬知晓他们二人定会有所争吵,索性让人传了消息回府,今夜晚些回府。
到了少商的住处,见她正坐着看着烛火发呆。
司岄悬少商。
程少商抬眸,脸色瞬间变得跟苦瓜一样。
程少商阿姊……
司岄悬笑了笑。
司岄悬知晓你心中郁闷,我特地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程少商看到里面都是她爱吃的糕点,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程少商就知道昭昭阿姊最好了!
程少商不像凌不疑……
她拿起一块糖糕愤恨的咬了一口,仿佛那糕点便是凌不疑一般被她咬碎。
司岄悬傻嫋嫋小心噎着,喝些果酒缓缓。
程少商唔……嗯!
程少商又拍了拍手接过司岄悬倒好的果酒,喝了一口,十分甘甜清爽。
司岄悬这是恒阳王府的特酿,无论喝多少都不会醉的,放心喝吧。
程少商阿姊……要不然你娶了我吧嫁给凌不疑太麻烦了!
她嘟囔着,又喝了一杯。
司岄悬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司岄悬这可不行,凌不疑会杀了我的。
说着,她还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少商又蔫了。
司岄悬嫋嫋,你没有错,你很好,无需自责。
司岄悬你与凌不疑考虑的角度不同,只是有许多话凌不疑不便跟你说,他未曾考虑周全,未顾及到你的感受。
程少商闷头吃着东西,表情委屈。
司岄悬但是少商,凌不疑的对你的感情无人能及,相信你也能感受到。
司岄悬世上从无完美之物,人与人间的感情也需磨合,少商……
司岄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程少商应着应着便没了声响。
转头一看,程少商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脸上还沾着糕点碎。
果然这些大道理她是听不进去的。
司岄悬叹了口气,取了一床被子来给她盖上。
司岄悬凌不疑啊凌不疑,这家没我,迟早得散!
……
出了曲陵侯府,还未走多远,司岄悬便遇到了熟悉的马车。
袁善见这位女公子,可否与在下一叙啊?
袁善见的脑袋从马车车窗探出,笑的狡黠。
司岄悬笑了笑,踩着踏凳上了马车。
司岄悬袁公子真是清闲,这都要入朝为官了,还有闲心在街上四处晃。
袁善见那也不及公主你啊,竟忙到将自己的郎婿忘记了,也不曾来问过一句话写给一封信。
袁善见傲娇的把头转到另一边去,装着不悦的神情期待某人去哄他。
司岄悬是是是,是我的不是,袁公子大人有大量,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哈!
哪怕知道她在敷衍,袁善见也“勉为其难”的转过头来,轻轻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的宠溺。
袁善见入朝之事一切已办妥,不多时日便可上朝任职了。
司岄悬点了点头。
司岄悬不错不错,往后便能蹭袁公子的马车入宫了。
听到这话,袁善见忍不住轻笑出声。
司岄悬盯着他低眸轻笑的脸,不禁入了迷。
不得不承认,她这未婚郎婿长得可真是,帅到人神共愤。
袁善见近日朝廷上的事坊间多有传言,我也有所了解。
袁善见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司岄悬嗯。
看着司岄悬无奈的神情,袁善见心里紧了紧。
他握住了司岄悬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袁善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二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