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凌不疑”

自此以后，司崇影便承袭成了小恒阳王。司岄悬自幼时大病一场后，身体便变得极差，孙医官多次来看，只说身病好医，心病难医。

皇帝便留她在宫中将养，方便孙医官随时诊疗。

司崇影开始打理阿父阿母以及其他家人的丧事，孤城一战，司家出动了大半人力，现在光是长生牌位，便要制作一百多个。

这一年，举国齐哀。

司崇影捧着司珩的牌位，司岄悬捧着万筠茗的牌位。其他牌位，司家人不够，都是皇帝派的人。

万将军来帮忙丧事，在家人入葬完这一晚，万将军拉着司崇影喝了好多酒。

他送走的人那是他最亲最疼爱的妹妹。

他告诉司崇影，要钱要人都可以向万家要，万家就是他们的后盾。

司岄悬回到宫中整日整日的不说话，自己就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看着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便能过一整日。

她那天问过兄长，除了穿着阿狰衣服的阿狸，并未找到阿狰。

她不知道他们当时为什么互换了衣服，登记造册的时候他们将阿狸记作了阿狰。

司岄悬并没有去纠正他们的错误。

因为有消息传来，凌夫人霍君华及其幼子凌不疑失踪了。

她不求其他，只求阿狰还活着。

那天在司氏祠堂，司岄悬看见了那么多长生牌位，她想霍伯父家祠堂的，定是更多了吧。

不能再多了。

阿兄跟她一起穿着白麻孝衣，跪在那么多牌位前，她看到兄长的眼睛也红了。

她的眼泪好像已经哭干了。

司崇影阿父、阿母，我定会撑住司家，保护好昭昭。

司崇影你们放心吧，我也会调查出孤城一案的真相，为了司家，也为了霍家。

幼年司岄悬昭昭此生，不报此仇，不入轮回！

司崇影看着身旁幼小的妹妹猩红着眼说出这般话来，十分心疼。

他心想，终究还是给不了昭昭完整的童年。

无忧无虑的昭昭、热爱自由的司诚，都死在了孤城。

……

司岄悬一直住在皇宫，而司崇影打点家中一切之后，便请旨带兵去了。

皇帝一开始是极度反对的，但拗不过他那跟司珩一模一样的固执性子。

过了许久，司岄悬终于见到了阿狰，活生生的阿狰。

幼年太子昭昭，听母后说有人来宫里了，像是与我们差不多年岁，我带你去看看？

司岄悬点了点头算是答应，自那以后，她讲话越来越少了。太子也清楚，便伸出手让她自己牵住。

司岄悬犹豫了一下，还是牵住了他的食指。不仅是言语少了，就连与其他人的接触都少了。

走进正殿，远远的她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自觉的加快脚步，逐渐演变成了她领着太子走了。

走到那人身边，她没敢回头看，只是规规矩矩地向殿上的皇上皇后请安。

幼年司岄悬臣女，拜见皇上皇后。

幼年太子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文帝免礼免礼，昭昭愿意出来走动走动了，好事好事，今日跟伯伯一起用午膳吧？和你太子阿兄一起，好吗？

幼年司岄悬是，昭昭听命。

文帝哎……

皇帝叹了口气，他早已把司岄悬当成了自家女儿，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十分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文帝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城阳侯之子凌不疑，字子晟，近日也要住在宫中，以后皆是兄弟姊妹了，你们可得和睦相处啊。

文帝子晟啊，这位就是恒阳王之妹荣安郡主。

凌不疑（霍无伤）子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荣安郡主。

司岄悬见那人并未抬头，但她知道，是阿狰回来了。

许久未见，阿狰的模样已经跟少时不同了，她想，如果阿狸还在会不会也长成这般模样？

文帝昭昭啊，你带着子晟先到处去逛逛，以后子晟也住长秋宫，就住在你寝殿的旁边，你要多多照顾他。

幼年司岄悬是，陛下。

行礼领命，她朝着“凌不疑”伸出手，示意他牵着她。

就像是之前在孤城他牵着她，她再牵着阿狸一样。

“凌不疑”愣了愣，最终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司岄悬带着他走到远离正殿的花园中，她转身怔怔的看着他。

幼年司岄悬我应唤你阿狰…还是凌不疑…？

凌不疑（霍无伤）郡主，可以唤我子晟。

幼年司岄悬这么多日，你到哪去了？

司岄悬红着眼眶，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她抓着“凌不疑”的手臂，生怕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凌不疑”抓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向上，写下了几个字。

凌不疑（霍无伤）“隔墙有耳”

司岄悬会意，直接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寝殿。

幼年司岄悬所有人，非命不得靠近。

将所有宫人差遣了出去，又紧紧关上了所有房门跟窗户。

幼年司岄悬阿狰……

一转身，司岄悬就紧紧抱住了他，声泪俱下。

阿狰也紧紧抱住了她，他忍辱负重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懂自己的人，不禁也落下泪来。

幼年司岄悬我看见了阿狸…阿狸被挂在城墙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孤城多少人！我们司家多少人！我阿父阿父！霍伯伯、霍伯母！他们怎么敢！

幼年司岄悬阿狰……只剩你我了……

司岄悬将头埋在他的胸膛，眼泪都沾满了他的衣裳。

那是月牙白的衣裳，金线繁华，是阿狸最常穿的款式。

凌不疑（霍无伤）他们将阿狸当做了我……姑母为保我霍氏一族最后的血脉……将我带走偷偷抚养至面容改变之后……才敢回都城……我现在就是凌不疑，我要让孤城一案所有涉事之人都付出代价！

他压着声音，最后几个字，竟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恨，怎么不恨？孤城一战，多少人丧命于此。

他的阿父阿母，现在他都只能称为过世的舅父舅母；她的阿父阿母，现在她只能跟自己的阿兄相依为命。

司家跟霍家祠堂里，那如山的长生牌位，那如日光般的长明灯。

誓死复仇的种子，在他们幼小的心中发芽扎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