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片片飘下,空中四处漂浮着桃红的花瓣,花香四溢,男人眼中微微湿润,眼圈发红,跪在桃树下,一言不发。
男人是一个典型的城市白领,每天工作,回家,工作,回家,两点一线,奋斗了三年,早早的褪去了身上的少年稚嫩,脸上、眼中布满了沧桑,这天他早早的起床,刮掉了满脸的胡渣,好好打理了一番,罕见的挂起了笑容。因为今天,这个离乡三年的游子,终于下定决心,要回乡见见自己三年未见的父母,妹妹。
回家路上,男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然而父亲并没有接,而是直接挂断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男人听着刺耳分电话提示音,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转手打给了母亲,电话很快就接通:“喂?儿啊,咋了?出什么事了?”男子有些羞愧,赶忙说到。:“妈,这次没啥事,就是我打算回家了,给您说一声。”,“回家?”电话那头和着滋滋的电流声,有些不可置信的嚷嚷着,“你要回家啊?回家好啊,你快回来,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辣椒炒肉,我和你爸你妹都在家里等着你啊!”,男人将车停在路边,掏出打火机,摩挲两下,点了支烟,问到:“爸还是老样子吗,刚刚我打电话过去有没有接。”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但一声叹息却显得格外刺耳,滋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说这些了,你赶紧回来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也劝劝你爸。”
路上堵了车,男人到家时月亮已经上了树梢,他远远的看向家乡,小村庄没有太多的人口,到了晚上早已漆黑一片,街上明晃晃的街灯想是月亮一般,孤独的悬挂在街上,男人停了车,往家走去。
到了家,男人看见一个老妇人与一个高中模样的小女孩坐在门槛上,像是盯贼似的左顾右盼,老妇人头上围了一片丝巾,身材有些发胖,脸上的五官被时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看神色,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他旁边坐着的女孩则不同,她身上穿的不算好看,不是名牌但也绝不劣质,衣服十分整洁,女孩脸上虽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红晕,但依旧掩饰不住苍白的脸色,她两眼泪汪汪的,神色十分紧张。男人苦涩一笑,挥了挥手:“抱歉啊,让你们就等了!”,老妇人闻声看向男人,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门槛上站起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女孩则是跑向男人,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哭着说:“哥,你怎么三年都不回家,我真的…真的好想你!”男人有些惭愧,是啊,作为一个家的顶梁柱,在外赚钱稳定温饱,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他拼搏三年,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他笑了笑,因为他找到了--他是一对夫妻的儿子,是一个女孩的哥哥,他是全家人感情的寄托。男人迅速进屋,看见早已摆好的四副碗筷,与已经凉了的饭菜,老妇人连忙端起饭菜,就要去热菜,她回头冲着男子喊到:“你去把你爸爸喊下来,给他说开饭了,我特地没告诉他你回来,就等着给他个惊喜呢!”男人点了点头,战战兢兢的向楼上的卧室走去。
“嘎吱~”男人推门而入,他看见一个颓废的背影背对着门,旁边放着一瓶喝干净的二锅头,他听见声响,缓缓的回了头,看见了男人,男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老汉回头瞬间的神情,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光芒,迷茫,空洞,甚至是恐惧填充了他的眼睛,老汉愣了愣,神情变化,一抹凶恶浮现在脸上,拿起旁边的拖鞋砸去:“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看你就永远别回来,死在那城市里才好。”他不断的咒骂着,说:“吃饭了是吧,老子正好也饿了。”老汉撞开男人,噔噔噔的下了楼,男人的哀伤溢于言表,他跟着老汉下了楼。
到了饭时,老汉一边吃着菜,一边不断的指责着菜的口味,弄的老妇人脸上阴晴不定的。男人忍不住,说:“得了吧,爸,快好好吃饭吧啊。”男人却变本加厉,嘴中唾沫横飞:“得了什么?之前你妹妹那个病秧子又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老子带她去县城里检查,检查结果这孩子一直不告诉我,给我说是发烧,领着老子去开药,结果老子把你给的钱全部花光了,还倒贴了将近半生的积蓄,才买了一小瓶,才吃一会儿就没了,病倒是像是好了,只是一直在感冒,呸,浪费我半生积蓄。”老汉又扒了几口饭,便噔噔噔的上了楼,他左手的衣袖随风飘起,难闻的酒气弥漫在小屋中。男人叹了口气,转头边安慰自己的妹妹,边想到从前。
年轻的老汉并不想现在,他也曾是家里的顶梁柱,对自己,妹妹,和母亲都无比宠爱,可以说无愧称为慈父。
可惜天妒良辰,老汉在厂中上班时,自己的妹妹因为年幼哭闹着要找父亲,便半夜偷跑出门,父亲得知后在工厂与家里的路上找了三遍,才找到了女孩,但是厂中有指标,必须完成,否则就要被开除,当时一家老小都靠着老汉吃饭,老汉一咬牙,顶着月色,回到了工厂。
老汉完成工作已经到了午夜,回家路上,寒风朔朔,他裹紧了身子,走在路上,突然后方一道光芒射出,鸣笛声响起,“嘭”的一声,老汉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医院,而自己的左手已经被截肢,一只眼睛失明,彻底失去了工作能力。从那之后,老汉便彻底一蹶不振,堕落成了一个酒疯子。而男人,也因此被迫辍学,进城工作。
第二天一早,男人的房门被扣响,门外响起稚嫩的童声:“哥哥,桃花开了,你可以陪我去看看桃花吗?”男人听闻,便一大早带着自己的妹妹出了门。而妹妹换上了自己从不舍得穿的,最贵的一件裙子,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男人带着妹妹爬上高山,瞭望群山下的桃花,正直佳季,桃花开的又红又艳,好似一道艳丽的霞光从天边落下,打在群山之上,将一座座大山渲染的桃红。女孩见了激动不已,俩兄妹在山上呆了很久,直到快下山,妹妹的脸色突然一白。
妹妹的异样让男人受到惊吓,男人连忙上前查探情况,但妹妹却剧烈咳嗽起来,她的呼吸十分急促,“噗呲”,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男人吓坏了,背着妹妹往山下赶去。
男人驾车,疯狂的赶往县城里的医院,到了医院,女孩的气息十分萎靡,被推进了急救室,男人坐在等候出,不断的祈祷着,祈祷着奇迹的出现。然后一道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通知他说“性命暂时保住了,但她来的太晚了,治疗不及时,已经没有机会了。”男人呆住了,抓着医生的白大褂吼到:“她得了什么病?”医生一脸诧异,说:“你还好意思吼我,自己的妹妹得了肺癌,你却一点也不知道吗?”,男人失魂落魄的坐在等待椅上。妹妹缓缓的被推了出来,男人坐在她旁边,给她说:“不要害怕,没事的,哥哥…哥哥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治疗,一定会有办法的。”女孩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哥哥,你如果为我花了钱,为了挣钱,你又要离家几年呢?真的,这三年来,我一直很想你,一直很想你陪我看一遍桃花。”她抿抿嘴,沙哑的说:“我已经把老爸害的很惨了,我不想再害了你。”原来,老汉的堕落,已经成为了女孩一生中最难以磨灭的心魔,每个寂静的夜里,女孩都会想象,如果那天她不任性,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过了一会儿,闻讯而来的两夫妇从医院门口飞奔过来,老妇人趴在病床边,嘶声裂肺的哭着,女孩早已意识模糊,但眼角依旧留有余泪。老汉眼中早已红了一片,但他看见男人那颓废的样子,拍了一下他的头:“混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这不是你的错。这丫头不是爱看桃花吗,把她抬回去,等她死了,葬在桃花树下吧。”男人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却叹了口气,叫了救护车。
回到家的第二天清晨,女孩便咽气了,她的眼皮永远的合上,她的嘴角再也无法露出微笑。男孩背着自己的妹妹,好像不是尸体,而是自己有血有肉的妹妹,一边走向山顶,一边自言自语,家中一众亲属跟在后面,在亲属们的劝告下,男人终于将自己的妹妹放在了棺材中,男人要将她抬到昨天看花的地方,那里是妹妹短暂的一生中最为眷恋的地方。
土层被挖开,妹妹终于下葬了,却始终不见老汉的身影,男人就坐在墓前,看着那块墓碑,直到夕阳西下,他环顾四周,母亲被他安置在了家中,四周也早已无人,这时,身后一道有力的声音响起:“你这混小子,还要在这站多久,太阳都下山了。”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墓碑走去。男孩一愣,老汉又骂到:“你小子还不走,有没有点眼力见。”男孩刚想发火,但却又停下了,他看见老汉摔碎了酒瓶,用自己的新衣服擦拭着墓碑,说着:“快走吧”,老汉抬头看着天空,“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自己儿子面前落泪啊。”男人起身离开,走出十步,他回头一看,夕阳的余晖晒在墓碑上,老汉脸上被时光留下的伤疤显得十分瞩目,他苍老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两道湿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中不知在呢喃这什么。那天日落,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撕下了自己的左手衣袖,丢向山林中,任它与桃花飘落,随机,白发苍苍的他看向自己在陵墓之中的女儿,一个父亲堕落十年只为家中女儿不自责的情感瞬间喷涌而出,老汉哭的力竭,趴在了石碑上,直至天明。
男人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看向自己手里拿的桃花花瓣,放在了妹妹坟前,声泪齐下,说:“又一年桃花开了,你还能看得到吗,我亲爱的妹妹。”男人站在山崖边,眺望远方,一轮初日东升,漫山的艳桃花朵朵向阳,而陵墓旁,有一棵桃树的花瓣朵朵飘落,花瓣穿过男人身旁,穿过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飞到了小村庄中,那是桃花落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