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宁早上是被一阵过于欢快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宿醉让他的大脑运作缓慢,他还没摸到手机,铃声就断了,他顿了顿,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突然发现那不是他的手机铃声。
他也突然发现这不是他的卧室。
“建议你继续睡,睡不着也最好装睡。”一个沙哑的陌生嗓音传来,“我不是很乐意大早上就把你丢出去。”
许晏宁猝然一惊,酒意散了七七八八,一声惊呼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他想:“我酒后了?”
许晏宁一寸一寸把头拧过去,看见飘窗上的陌生男人,穿着黑背心和黑色长裤。短袖大约是睡的热了夜里脱掉的,团成一团枕在头下。他长得很锋利,连睡眠都没能削弱几分。
许晏宁心说:“长得挺帅,不吃亏。”
然后酒精作用上头,他又昏睡过去。
许晏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他揉了操脑袋叹口气。昨晚的梦做得光怪陆离,但每个梦都有张正涵。
“许晏宁,醒了?”
许晏宁扭头看宋醨,“嗯”一声,准备说话却发现哑到说不出话来。宋醨抽出烟,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上的水杯,示意他先喝水。
许晏宁抿了两口,感觉自己的声带不再像一根绷紧的皮条,这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宋醨把烟摁灭:”昨晚我看了你的身份证。我总不能随便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吧。”
许晏宁点头,然后难以启齿般:“那个……我酒品特别差。我昨……没做……不合规矩的事吧?”
宋醨一挑眉:“不合规矩?”
许晏宁就差把“希冀”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宋醨:“你的‘不合规矩’是指抱着我连哭带喊地不撒手呢,还是指折腾着不上楼梯呢,还是指吐了自己一身呢?”
一层薄红迅速爬上许晏宁的脸,他讷讷:“……都算。”
宋醨点点头,评价道:“那你确实挺不规矩的。”
许晏宁的脸又刷了一层红。
许晏宁问他:“你叫什么,昨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宋醨回答:"宋醨, 酉离醨,我很感谢你知道麻烦。”
许晏宁:“……”
许晏宁往窗外看了眼:“ 还在野地吧,你在这儿工作?”
宋醨:“调酒师。你衣服在浴室,我给你洗干净了。内裤我扔了,衣柜左手门第二个抽屉里有新的,自己拿。”他说着从飘窗上跳下来,趴在床上:“我累死了,你要走就走吧,我还得睡一会儿。”
许晏宁被他震得弹了弹。
许晏宁起身,一阵猝不及防的腰酸让他痛哼出声。他问宋醨:“我腰怎么这么疼啊……”
因为宋醉昨天直接把他拖下床了。
“因为你昨天上楼梯摔了。”宋醨毫不心虚。
许晏宁换好衣服,宋醨已经睡着了。他没再叫他,留了张字条和一张名片,犹豫了一下,留了五百元现金。
许晏宁开门时,宋醨实然说话了。
他说:“ 那谁,下次别一个人来喝酒了,不安全。实在没人陪你,你来野地找我。”
许晏宁笑了一下:“好。”
宋醨正在跟床头的五百元面面相觑。
他越看这五百元越不对劲,活像似的。
他还是被的那个。
宋醨笑骂一声:“小崽子。”
许晏宁回店里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钻到工作室里去了。他是个木雕师,偶尔也做些别的手工,以此为生。他父母都是医生,家中算不得有钱却也不穷,因此纵着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这店叫“木心”。
许晏宁翻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上没停地刻着。他的手很巧,几刀便出了形。
是只小狐狸。
他和张正涵住一起五年。 五年说短不短, 能把家里所有事物烙上他的印迹,说长不长,能让他一点旧情不念,抽身就走。
这这房子他得卖,而且是带着所有家具卖。当年他俩亲手一点一点布置的屋子,如今化成一把利刃,直往心头戳。许晏宁闭了闭眼,试图不再想他。手上的小狐狸正憨态可掬地盯着他。
“算了,把这阵子忙过去,做点小玩意去找宋醨吧,好好谢谢人家。”他自言自语。
许晏宁把没上色的小狐小心放在桌子上,抄起手机打开房屋中介网站。他的房子地段又好,装修也精致,又没住过几年,当天下午便有人来问了。
彼时,他正在收拾仅剩那点东西。刚分手的时候,许晏宁就把张正涵留下那些鸡零狗碎能扔的全扔了,他本人并没有太多可收拾的。许晏宁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嗯对,您好您好……方便,我刚好在这边,已经差不多收拾出来……全套家具,几乎都是九成新……对对对,就登记地址……好的哎不麻烦不麻烦……嗯行。”
买主是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双方一拍即合,当即成交。许晏宁临走前,环视一圈, 有些伤感地垂下眼:“浴室的地漏不太好,容易堵,客卧的窗子不太严实,我忘了修,麻烦你们了。”
男人追问他:“床单、窗帘、挂画你确定都不要了?”许晏宁低声说:“我恋人前段时间离世了,我睹物思人,决定全家具卖房。那些东西你嫌弄就扔了吧。”
在他心里,那个半夜起床给他煮馄饨,叫他宁宁的张正涵,确实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