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不求长生

我从南疆返回，见过师门长辈之后，便回到了小竹峰，不再管外面的事了。

这日文敏师姐前来：“你自从回山之后，就难得见你出这房门，我若再不来看你，只怕都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样了？”

我低声笑了笑，道：“我哪会有什么事呢，多谢师姐关心了。”

文敏看了我半晌，随即又道：“师妹，你没事就好，不过做姐姐的，看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心中着实心疼的很。还有，你回山之后，只在当日见了师父一面，之后便自闭于这小屋之中，再不曾去见她老人家，不管怎么说，你可不能在心中责怪师父，要知道，我们可都是她老人家抚养长大的。”

我摇了摇头，道：“师姐，你这是怎么说的，我决然是不敢存丝毫责怪师父的心意，我不敢前去拜见师父，只是自知不肖，害怕徒惹师父生气伤神罢了。”

我俩一起站起身子，慢慢走到窗口，看窗外渐大的雨声，许久之后，文敏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这样一起看雨了吧？”

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是，其实我也记得，当年我儿时上山，最开始便是师姐你照顾于我，那时候不懂事，每逢有风雨之夜，雷声轰鸣的时候，我便特别害怕。”

我慢慢转过头来，眼光中尽是柔和，低声道：“每次都是师姐你带着我，一起坐在窗子旁边看雨，告诉我不用害怕的。”

文敏摇头失笑，伸出手轻轻抚摸我肩上柔顺的长发，忽地发出一声感叹，道：“一转眼，你已经长大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看向师姐，道：“师姐，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文敏微怔了一下，末了微微苦笑，道：“我知道你从来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顿了一下，道：“师妹，其实以你的聪慧，远远胜过了我这做姐姐的，可如何你就看不穿，悟不透呢，徒然白白心中自苦？“

“我不苦！“我凝望窗外夜色，这般静静地道。

“我从来都不苦的，师姐。从来师门传道，便是要我们无牵无挂，心境自在，参悟造化，以求长生，不是么？“

文敏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在修行之上，我们道家与佛门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我轻轻扶上了窗台竹把，一阵冷风吹来，我仿佛有些寒意，身子缩了一下，但还是站着，白皙的手掌上，很快凝结着晶莹的水珠。

“可是，我要长生做什么？“

文敏微微张大了嘴，眉间皱了起来。

“我知道，青云门数千年以来，祖师传下的这些教诲，决然是不会错的，我等凡人欲要脱离轮回，以此修行，或可达成长生。过往以前，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一心修炼。只是如今……“我低声微笑，对着自己深心，道：“如果要我一生无情无爱，要我心若白纸而登仙，那这样长生，如此神仙，却又怎是我想要的啊！“

文敏呐呐道：“师妹，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像是没有听见文敏的话，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师姐，你多半是骂我不知人事，不知这世道艰险，我心中所想所求，大半都难有结果。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若说心苦，我也的确曾为此苦过。只是现在，我却是想开了，人家说世难容，不可恕，而我终究不能如他一般，破门出家。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求心中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相思，而且我还知道，他心中也有我，只要这般，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文敏哼了一声，道：“难道你不知，你们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么？难道这你也不在乎？”

我的脸上一阵深深黯然，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我当然在乎，若有可能，谁不愿长相厮守，谁不想天长地久？只是明知道难以达成，便不去想了吧！反正将来怎样，谁又知道，我却是终究不肯忘怀的。“

文敏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也早知道是劝不了你的了，明日一早，你去见师父吧！”

我怔了一下，转过头来，道：“我虽然并非不愿拜见师父，只是若是去了，多半又是惹她老人家生气的。”

文敏摇头道：“今日是师父私下让我前来唤你的，所为的乃是正事，你放心好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南疆一行，兽神陨灭，正道的心腹大患已去，还有什么事么？”

文敏犹豫片刻，道：“是魔教死灰复燃了。”

我身子一震，道：“什么？”

文敏仍然平静地道：“近日传言不断，当日在兽妖浩劫之中溃灭于兽神手中的魔教贼子，竟然仍有余孽，似有卷土重来之意。而且我们青云门此刻内忧外患，师父她似乎也是忧心忡忡，你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最器重你，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才叫你过去的。”

我默然许久，点头道：“是，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见师父。”

文敏点了点头，道：“那你也早点歇息吧，我走了。”

我也不多留，送到门口，文敏忽然顿住了身子，转身看了看我，道：“师妹，将来你若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中，若信的过做姐姐的，便和我说说，总比闷在心里要强的。”

我缓缓点头，低声道：“是，师姐，我知道的。”

我倚着门扉，目送文敏走远，连同风雨。